長篇|| 捧心之因(上) - Ch. 4-3

　　天方亮，卓淮律便碰地一聲跳下床，門外的管家聽見房內傳出的騷動，便知道少爺醒了。

　　老李以指頭在門板上輕扣兩聲後，才輕輕地打開了門，「少爺，早——」

　　但他連早字都還來不及說完，那頂著一頭亂髮的男孩便提著長及地的睡袍，像隻小猴子似地，咚咚咚地跑出了房！

　　老李楞了楞，隨後看了眼他胸前捧著的衣服——少爺的替換衣物，他無奈一笑，喃喃地道：「少爺真是的。」

　　語落，便抱著衣服，尾隨少爺的腳步離開房間，一如既往。

　　雖然早就不見少爺的人影，但老李可是十分清楚這活蹦亂跳的男孩是跑哪去了，他在前方的岔路轉了個彎，並停駐在左側的第一間房門外。

　　果然，那扇半掩的門扉後，正是卓淮律的身影。

　　老李安分地站在門外等待。

　　沒多久，一名嬌弱的女孩便出現在走廊的另一頭，不似卓淮律，她早已醒來多時，緋紅的臉頰說明了她才剛做完體能訓練。

　　女孩見到老李後，先是一楞，接著才連忙彎腰問好：「李先生，早安。」

　　「小姐，您不須對只是區區下人的我如此客氣，像少爺那樣叫我老李就行了。」老李溫和地笑了笑，並優雅地為她開了門。

　　西子搔了搔臉，老李會在她房外，她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誰正在她房裡等著。

　　「西子，早安！」卓淮律一見到西子歸來，就朝氣十足地打著招呼，聲音之大，讓門外正巧經過的僕役著時嚇了一跳。

　　「早啊，你還真有精神。」西子溫柔地笑著，起初，她對於這會忽然出現在自己房中的男孩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但時間久了，她也就習慣清晨練習完畢，進房後，便會看見卓淮律坐在沙發上的身影。

　　歲月如梭，自那晚他倆初次見到彼此後，已經過了七年。

　　年紀相同的他們，很快就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卓淮律為西子消除了進入陌生之處的不安，而西子則成了卓淮律沒有父母相陪時的慰藉。

　　「少爺，我替您換下衣服吧？」老李看準時機進了門，「換完衣服後，您就可以和小姐一同享用早餐了。」

　　「好。」卓淮律點頭允諾，而西子就趁著這段時間稍微沖了個澡，以洗去汗水的黏膩和不適。

　　他們各自整理完畢後，女僕早已為他們將餐點擺在戶外舖有小碎花桌巾的圓桌上，剛泡好的花茶還散發著迷人的香氣。

　　「咦？妳的左臉怎麼了？」正在為麵包塗抹果醬的卓淮律，不經意地瞥見了西子左眼下的一小道傷痕。

　　「早上練習的時候不小心受了傷。」西子輕描淡寫地帶過，臉對女孩而言是最為重要的，但她看起來卻一點也不在意。

　　反倒是卓淮律憂心地皺起了眉，「怎麼受傷的？」

　　「子彈發射的時候有點失神，所以才不小心被擦到了。」西子放了顆方糖至卓淮律的茶中，雖然僕役們早就有在裡頭加糖，但她知道對卓淮律而言那是不夠甜的，「不要緊的，應該是今早忘了吃藥的緣故。」

　　被子彈擦過臉就夠讓卓淮律心驚了，隨即又聽到「吃藥」這兩個字，讓他的心更是沉重了起來，他清楚地知道她需定時服藥的原因，「……病，還沒好嗎？」

　　西子聞言，動作明顯一滯，隨即才趕緊扯了個笑容，「還沒，但就快好了。」

　　「妳說謊。」卓淮律面色凝重地說著，「妳總是說快好了、快好了，但為什麼妳要吃的藥卻越來越多？」

　　「……」

　　「老實地告訴我，妳的病有多嚴重？」他問，直直地看著她。

　　西子的眼神閃爍了下，她不知道卓淮律會如此在意這問題，因此從沒想過要如何回答，所以有好半晌，他倆間頓時只剩下尷尬的沉默。

　　「說真的，我也不清楚，只知道這心病，是跟著我一起出生的。」西子垂下眼，最後只能照實回答，「Master說，在他找到根治的方法前，只能先以藥物控制。」

　　言下之意，就是她也不確定這病究竟有沒有治好的一天嗎？

　　要是哪天，那些藥再也無以壓制病魔……

　　卓淮律不自覺地握緊了手，濃濃的恐懼倏地襲上了他。

　　「如果我跟父親要求，也許他會答應讓妳安心靜養，這樣一來，妳就不用……」

　　「不，不需要。」西子斷然拒絕，「我也是Survivor的一份子，絕不能什麼也不做，更何況……我還得為父母報仇。」

　　「報仇？」卓淮律一楞，他只知道西子的父母早已離開人世的消息，但他卻沒想過她必須留在這的原因卻是為了替雙親復仇，「這是什麼意思……」

　　然而，卓淮律的話都來不及問完，樓下傳來的一聲巨響便硬生生地打斷了他！

　　那是玻璃碎裂的聲響。

　　一股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他和西子連忙跑下樓梯，衝到聲音的發源處去。

　　還沒進門，刺耳卻熟悉的叫喊卻首先傳入他倆的耳中。

　　卓淮律和西子急急忙忙地跑了過去，毫不費力就找到了那房間，門扉半掩，因此他們便立刻鑽了進去，不顧貿然闖進的危險性。

　　「我愛你，我愛你啊——！」女人發狂地尖叫著，手指因花瓶的碎片而被割得鮮血淋淋，「為什麼這幾年來，你連看都不看我一眼？！為什麼、為什麼？！」

　　「媽媽……」卓淮律臉色刷白地看著在房內失聲尖叫的瘋狂女人。

　　淚水恣意地在臉上流著，髮絲也狂亂地披在肩頭，完全不見平日那高傲美麗的姿態。

　　「閉嘴。」男人，卓淮律的父親，統領Survivor的Master，冷酷地說著，眼底沒有一絲不捨，有著的，只是無盡的冷漠。

　　「我為這個家付出了所有的青春、用整個生命去愛你，但為什麼你——」女人仍舊大聲尖叫著，夾雜著嘶啞的哭吼和哀號。

　　「我叫你閉嘴！」終於，男人再也無以忍受，他拔出了槍，對準了前方的女人。

　　「不……」卓淮律見狀，身體急遽顫抖了起來，「不……不！」

　　但即便哀戚的乞求幾要貫穿了耳膜，仍舊無法阻止冷血的父親……和速度飛快的子彈。

　　碰！

　　四散的血花，噴濺。

　　甚至，落在了目睹母親之死的卓淮律臉上。

　　女人如同慢動作般，緩緩地、緩緩地在他跟前倒下，伴隨著自在心口如曇花般盛開的鮮血。

　　他呆楞在原地，腦筋一片空白。

　　母親死了。

　　被父親……殺死了。

　　意識到這點的他，眼淚終於奪眶而出。

　　「我在這，我在這。」溫暖的擁抱讓卓淮律的眼淚掉得更兇了，他緊緊回抱那抱住他的人，像個嬰兒般地大聲哭著，好似幾年來的委屈，終於能在此得到釋放。

　　儘管手臂再纖細，西子仍會使盡全力，保護在懷中的男孩——就像他一直守護著她。

　　「我絕對不會離開你的。」她輕聲承諾。







待續。

長篇|| 捧心之因(上) - Ch. 4-2

　　那是個如天使般美麗的男嬰。

　　濃眉下，是對炯炯有神的黑眸，像極了他的父親，但不似那人的冷漠，那對眼中充滿著孩子獨有的純真。

　　時間一天天地流逝，才一轉眼，男嬰變成了個五歲大的男孩。

　　不負重人所望，那小巧的五官也逐漸褪去稚氣，清秀的面龐讓人得知這男孩在未來必定是個相貌清俊的美男子。

　　在良好教育的薰陶下，小小年紀的他，就已經習得了如何應對進退，隨時都保持著優雅和禮貌。

　　這樣一個可愛的孩子，自然是讓人疼愛不已的，就算說他是在眾人的愛下長大的，也絕不為過。

　　「少爺？」瞇著眼的管家一發現男孩的身影，便立刻快步向前走去，他原本還疑惑走廊那晃動的人影是誰，沒想到定睛一瞧，竟是自家的小少爺！「這麼晚了，您怎麼還沒就寢？」他擔憂地問著，並蹲下身，好與男孩平視。

　　抱著枕頭的卓淮律瑟縮了下，垂下眼，小小的嘴也跟著癟起，好半晌，才以細如蚊蚋的聲音問道：「……那個，爸爸還在忙嗎？」

　　進入深夜後，走廊的燈大都熄了，怕黑的他只好將枕頭緊抱於胸前，一個人拖著長長的影子，走在光線微弱的走道上。

　　「這……」管家聽了這話，不禁楞了楞，平時他見到的少爺，總是有著超齡的成熟穩重，因此突然見到他這副與平時截然不同的模樣，才驚覺在他眼前的，仍是個僅有五歲的孩子。

　　他怎麼會忘了，孩子終究還是會企盼著父母的愛……

　　「少爺，老爺還在工作。」管家如實回答，眼神不自覺地流露出憐憫與心疼。

　　卓淮律失望地垂下頭，抱著枕頭的那雙手也隨之鬆開了些。

　　其實，他在來到這裡前，早就知道答案為何了，但他卻還是想要賭賭看那微乎其微的機率，企盼自己能見到公務繁忙的父親。

　　縱使只有一眼也好。

　　「能不能讓我見他一面呢？一面就好。」卓淮律乞求著，抬起圓潤的眼看著頭髮斑白的老者。

　　管家面有難色：「少爺，這……恐怕有點困難。」他支支吾吾地答著。

　　他並非不了解小少爺想見父親的心情，但在這家服侍多年，對於老爺的個性他是再清楚不過了。

　　老爺只要工作，便會全心全意地投入其中，完全不理會周遭，絕對不許有人來打擾他，誰壞了這規矩，就等著受罵挨打。

　　雖然老爺並不會對少爺動粗，但如針尖般銳利的字句，肯定會在年幼的孩子心上留下不小的創傷的。

　　他可從沒忘記那些被老爺責罵過後的僕役，躲在閣樓，嗚嗚咽咽的啜泣聲。

　　但管家最不想讓卓淮律承受的，是那殘酷的事實——

　　老爺根本就不愛少爺。

　　對那男人而言，誕生的兒子只是用來繼承自己衣缽的傀儡，以防自己意外死亡時，還有個人能夠為他完成最重要的使命——復仇。

　　每每在見到老爺時，他都不禁懷疑，那冰冷的黑眸中，真是人類所屬嗎？

　　除了憤怒和冷漠外，他見不到一絲一毫的其他情感。

　　「少爺，您還是早點睡吧？我立刻叫人帶您回房。」他輕撫著卓淮律的肩，不捨的情緒在語句中嶄露無遺。

　　他不忍見到老爺對少爺的漠視，也不願讓他聽見刺耳的冷言冷語。

　　為什麼如此惹人愛憐的孩子，卻無以博得父親的一瞥……

　　管家沉重地嘆了一聲，直起身，打算立刻撥電話請離這最近的僕役將少爺帶回寢室。

　　但他才方站直了身，身後原是緊閉的門扉竟忽地敞開！

　　「吵什麼呢？」換上浴袍的男人倚在門邊，雙手環胸，看起來有些不耐煩。

　　浴袍？爸爸才剛洗完澡嗎？是不是……工作提前結束了？

　　卓淮律的眼重新燃起了光芒。

　　男人略帶倦意的眼原本是盯著管家看，但在發現有另外一道視線注視著他後，便將目光緩緩下移，這才發現他的兒子竟也在這。

　　「淮律？」

　　聽見少爺的名，管家趕緊將身子往前移動，企圖擋住卓淮律嬌小的身子，慌張不已地解釋：「老爺，請您別責怪少爺，是我的疏忽才會——」

　　「老李，閉嘴。」男人簡潔地說了句。

　　「……是。」被叫為老李的管家心頭一跳，但還是乖乖地閉上嘴巴，不再作聲，不過他的眼還是不時飄向身後的少爺，祈求老爺今晚心情不錯，能直接放過少爺。

　　「爸爸……」卓淮律忍不住喚了一聲，這一聲讓老李的心又是狠狠一震。

　　「少爺，噓！」他焦急地暗示卓淮律不要發聲，畏懼老爺會一個不高興，就對少爺大聲咆哮。

　　但門邊的男人非但沒有生氣，微蹙的眉反倒鬆了開來。

　　「淮律，進來。」

　　卓淮律聞言，心下一喜，馬上咚咚咚地跑上前去，就連枕頭都隨意扔到地上。

　　「老爺，我……」

　　「老李，你留在門外。」男人冷聲下令。

　　「謹遵……吩咐。」老李在命令下，也只能無奈地看著天真的少爺開心地讓老爺牽進房，並讓白色的精緻木門在自己的眼前，慢慢地、慢慢地關上。

　　卓淮律興奮不已地望著父親，然而後者卻完全沒看他一眼，在房門關上後，更是直接將他小小的手放開。

　　卓淮律有些愕然，手心上還殘留著父親的溫度，被鬆開的手一觸及濕冷的空氣後，更是感到寒冷。

　　「媽媽？」卓淮律抬起頭，見到眼前的女人先是一僵，接著便露出了個大大的笑容，「媽媽！」

　　然而，女人卻嫌惡地瞪了卓淮律一眼，別開了頭。

　　都是這傢伙……要不是生下了他……

　　女人滿懷著對卓淮律的憎恨，完全沒有一絲見到兒子的欣喜。

　　別說是欣喜了，女人根本就希望這口口聲聲叫她媽媽的小惡魔消失！

　　要不是愛著這男人——兒子的父親——她才不會委屈自己留在這陰冷的房子裡，當個為了丈夫的愛而拋棄自尊、屈膝乞求的妻子！

　　她早就明白，對男人而言，他與她的結合只是為他產下子嗣罷了，但癡情如她，卻日日幻想著終有一天，男人能夠以愛吻著她的唇、以富有磁性的嗓音向她傾訴著情意。

　　然而，她卻生下了他，而且還是他所期望的男孩。

　　在嬰兒呱呱墜地的同時，她便失去了利用價值，但即便如此，男人依舊讓她在這家享受著衣食無缺的生活，以當作產下男嬰的報酬。

　　他認為他仁至義盡，不過卻不知這對女人而言，才是真正最殘忍的凌遲。

　　明明所愛之人就在伸手可及之處，但她卻只能靜靜地望著他，就像璀璨的陽光，使人目眩神迷但卻抓不著。

　　「瓊恩，妳回房去吧。」男人輕聲說道，這並非詢問，而是命令。

　　「我不回去，我們的話還沒談完！」女人尖聲叫道，猙獰的表情有些駭人，使得卓淮律不自覺地退了幾步，「你明明知道我對你——」

　　「瓊恩，我說了，回去。」男人再次說道，但這回，語氣卻加重了幾分。

　　女人聞言，知道這是男人發怒的前兆，也不敢再發作，只得依言離開房間，但在離去前，仍不忘狠瞪著卓淮律，她恨不得當初自己在懷胎時能夠不幸流產，如此一來，她便能像以前那般，依偎著男人撒嬌，享受著戀愛般的甜蜜。

　　……就算只是逢場作戲也好。

　　兩行清淚自女人的臉龐滑落。

　　喀地一聲，門被輕輕帶上，使得房內再度恢復寂靜。

　　卓淮律對於母親望著他的眼神有些膽怯，雖說不是第一次見到母親那副模樣，但害怕卻還是免不了的。

　　見到母親離去後，他才稍稍鬆了口氣，「爸爸……？」

　　「淮律，你今晚來得正好。」男人滿意地說著，「我要介紹個人給你認識。」

　　「是誰呢？爸爸。」

　　男人微微一笑，這一笑，讓身為兒子的卓淮律，看傻了。

　　他第一次見到父親的臉上出現笑容，雖然這笑看起來……似乎有些可怕？

　　「帶出來。」男人向站在角落的侍女下令。

　　侍女點了下頭，便低著頭快步走進右側的小房間裡。

　　卓淮律真是好奇極了，從以前到現在，他所見的人就那幾位，不是僕役，便是前來教導他的老師，很少有機會與其他人接觸。

　　父親究竟要介紹什麼樣的人給他呢？

　　卓淮律睜大著眼，看著眼前被牽出來的人。

　　那是名與他年紀相仿的女孩，但與他相較之下，女孩顯得瘦弱的多。

　　漆黑的長髮披在肩頭，如墨的瞳在蒼白的臉上顯得格外顯眼，幾無血色的唇因緊張而抿成了一條線。

　　「淮律，從今天起，這人便會在你身邊，和你一起學習。」男人向他說明著，「你可以叫她『西子』。」

　　西子。

　　那一年，這名字、這身影，深深地烙上卓淮律的心。

長篇|| 捧心之因(上) - Ch. 4-1

　　見到西子安然入睡，坐在床沿的男人無奈地一笑，舉起手，憐惜地撫著那美人的臉。

　　這般孱弱的身子，是不該陷入這場不知何時結束的混戰中，但無奈……

　　「復仇是我們的宿命。」卓淮律低聲嘆道，若不是命運殘酷，要不他怎麼忍心見她緊揪著眉心？「但我向妳承諾，征戰結束後，必定帶妳離開。」

　　離開這喧囂的城，拋棄一切財富與榮辱。

　　只要有她，就夠了。

　　卓淮律站起身，緩緩步至房間角落的一面全身鏡。

　　潔淨的鏡面中，映出的是一位將黑髮紮成一束小馬尾、肌膚為小麥色的高佻男人，身上穿著的則是方便行動的無袖背心和鞋底配有隱藏式小刀的靴子，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臂上所繫的紅巾。

　　卓淮律靜靜地凝視著自己在鏡中的模樣，接著，用力地將手上的紅巾扯下。

　　深色的烙痕直撞進他的眼簾。

　　那是Survivor的象徵，是無以抹滅的殘酷命運。

　　「父親，早安。」語落，那鏡中自己的身影，立即被另一位較為年長的男人取代。

　　男人聞聲，緩緩地抬起頭，透過屏幕望向了卓淮律，即便是面對自己的兒子，他那嚴肅的面容仍舊沒有一絲笑意，「說過了，在工作時間只能叫我Master。」

　　「是，抱歉。」卓淮律對於這樣冷漠的語調，早已習以為常。

　　Master端坐在椅上，靜靜地聽著卓淮律的報告，以隨時掌握那的最新情況，通話結束後，他便毫無眷戀地關閉了對話視窗，連一聲父親對孩子的關懷都沒有。

　　這不能怪他，只因那屬於人的情感，早在幾年前的那場悲劇，全被燃燒殆盡。

　　至今，夥伴們那聲嘶力竭的哀號，仍然會伴隨著一聲聲使人心驚膽戰的槍鳴，在午夜之時將他驚醒。

　　想當初，他可是隸屬於政府軍下的菁英、率領全體軍人的最高統領，他忠貞不二，以為政府軍效命為榮！

　　但那個男人……那個男人竟親手摧毀了這一切！

　　那原該是個祥和寧靜的夜。

　　暮色低垂，倦鳥逐漸飛回高枝安歇，金罌於月下，悄然散發幽香。

　　他以袖子拭去額上的汗珠，抬頭望向那光暈柔和的月，不自覺地露出了抹淡淡的笑意。

　　與鄰國長年的征戰終於在這天劃下了休止符。

　　他領著自己所統帥的精銳部隊，打了一記漂亮的勝仗，在人民的喝采下凱旋歸來。

　　身子固然疲憊不已，但心上的感受，絕不是滿足二字足以形容的。

　　他帶著欣喜雀躍的心情，踏上石階，只想盡快回房，好在今晚伴隨著美夢入睡。

　　他那些生死與共的夥伴們，現在肯定在廳堂那大開筵席，打算狂歡一整夜吧？

　　一思及平日繃著臉操著槍的他們，今日也許會因黃湯下肚而扯著破鑼嗓子引吭高歌，有趣的畫面讓他忍不住笑了出來。

　　照理說，他也該和旗下的士兵一同慶賀，但連年的戰火燒盡了他的體力，因此他婉拒了他們的邀約，打算藉由今夜好好補足精神。

　　「不過，依照以往的經驗，集體宿醉絕對是免不了的吧？」他搖著頭喃喃自語，本來明早已為他們安排了新的訓練，但看來也只能作罷了，「算了，就讓他們放假一天吧。」

　　畢竟他可懶得對連站直都有困難的傢伙大吼。

　　沿著迴旋樓梯，他來到自己那位於頂樓的房間，熟悉的木門印入他的眼簾。

　　他慢條斯理地從口袋中掏出與鐵鎖對應的鑰匙。

　　就在他將鑰匙插入洞口之際，刺耳的槍響卻忽地劃破了靜謐的空氣！

　　心頭一凜，不安感頓時佔據了他。

　　這時候，不該有槍聲的……

　　他二話不說地轉過身，倉皇步下樓梯，鑰匙甚至因來不及抓緊，而鏗地一聲落在地上。

　　沒時間彎腰撿起，他直接踩過鑰匙，噠噠噠地步下階梯。

　　他立刻發現，方才那記槍鳴只是序幕而已，隨之而來的，是更加激烈、更加使人發毛的炮火聲！

　　越往下走，心臟便跳得越劇烈，明明戰火方休，但濃烈的恐懼卻緊緊地攫住了他。

　　提起腳，他衝向了廳堂。

　　「拜託，千萬不要是你們出事啊！」他在氣喘吁吁跑著的同時，向天如此祈求，最後，他使勁地將沉重的門扉推開——！

　　橫臥的屍體遍布了整座大廳。

　　圓睜的眼早已失去焦距，微張的口也再也無以發聲！

　　淒厲的嚎叫和子彈掃射的答答聲是現場僅存的聲音。

　　那些人……那些死去的人是……

　　「住手！快住手！」他近乎崩潰地嘶吼著，看著昔日在沙場上患難與共的兄弟一個個倒下，他徹底體會了被瘋狂緊逼的滋味，「你們在做什麼？！……住手啊！」

　　然而，卻沒有半個人停止殺戮．

　　他們明明帶著光榮的勝利回來，為什麼卻得遭受如此的屈辱？

　　是他們免除人民慘遭殖民的下場、是他們免於國家走向衰敗、是他們將這國家領向榮耀……

　　為這國家盡心盡力，甚至願意賭上性命的，明明是他們啊！

　　早已做好戰死沙場心理準備的他們，怎料，最後卻是死於自己人的刀下……

　　為什麼……究竟是為什麼？！

　　為什麼要殺了他們？為什麼？為什麼啊？！

　　他吼著質問，甚至衝上前，試圖將那男人的槍奪下，也不顧不長眼的子彈是否會射穿自己的心。

　　又或者，他更希望就此死去。

　　他想別過頭，但無奈刺耳的尖叫和哭號卻讓他連閉眼的勇氣都沒有，四散的血花濺在他的臉上，濃烈的腥味霎時在鼻腔蔓延開來，那睜著的眼裡，映著的是被刺刀貫穿的身體、被槍枝擊破的腦袋。

　　他逃走了。

　　帶著僅存的手下，連夜離開了那被鮮血染紅的堡壘。

　　他永遠忘不了那漫長的夜，也忘不了自己在同伴們慘遭屠殺時的無能為力。

　　那臨死前，瞪著他看的驚慌面容，好似在無聲地指責著他，控訴著他的背叛！

　　自那天起，他便被扣上了沉重的枷鎖，再也無以從夢魘中掙脫。

　　背負著上千上萬條性命，他，與他的下屬——這些倖存者們，成為了反叛軍——Survivor。

　　以情感為代價，誓死毀滅他以前的棲所——政府軍。

　　「這次，我們不會再輸了。」男人憶起充斥著腐朽氣味的過去，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拳，憤怒與憎恨完全顯露在臉上。

　　至今，他仍不明白夥伴們被殺的原因為何。

　　但不論理由是什麼，他都絕對饒不了那男人！

　　「只要能殺了你，我將不惜賭上一切。」他低聲發誓著，隨後，以極為冰冷的語調緩緩地吐出接下來的話語：「親愛的……哥哥。」







待續。

長篇|| 捧心之因(上) - Ch. 3-2

　　「西子！」原本安座在位上的項景，突然碰地一聲拍桌站起！

　　他萬萬沒想到，監視畫面中那嬌弱不堪的女子，竟忽地在他眼前倒下！

　　兩年前的那天，她在他跟前吐出了血；兩年後的今天，她卻又在他面前摀心倒地……

　　項景迅速地摘下雲端眼鏡、隨手抓了外套，還來不及套上就快步地跑出辦公室。

　　「隊長，你好——」賀翊廷連最後那「好」字都尚未說完，項景便像陣風似地與他錯身而過，就連瞥他一眼的時間都沒有。

　　「唔，也許是有什麼急事吧。」賀翊廷用筆撓了撓頭，隊長如此驚慌的模樣他還是第一次見到，「算了，還是等他回來再問問看好了。」他喃喃自語著，逕自往他的工作室走去。

　　不料，上一陣風才剛離去不久，下一陣竟又狂暴地朝他颳來。

　　方璐雪以跑百米的速度在走廊上奔馳著。

　　賀翊廷面帶微笑地舉起了手，打招呼道：「璐雪，妳——」

　　這回，連「妳」都沒能說完，頂著一頭短捲髮的女人便咻地一聲自他身邊掠過，奔進她自個兒的辦公室，接著，碰地一聲將門用力帶上！

　　想當然爾，同樣無條件地忽視笑容狠僵在臉上的賀翊廷。

　　「……大家似乎都很忙碌。」他摸了摸鼻子，默默地拿著病歷表走回自己房去。

　　回到辦公室的方璐雪一進到裏頭，便像發了狂似地開始翻箱倒櫃。

　　「該死，到底在哪啊？」她著急地在所有角落摸索著，桌上擺放的配備和資料全被她掃到地上，但即使她將整個辦公室都翻遍了，卻依舊找不著那樣東西。

　　該不會是掉在外頭吧？

　　如果真是如此，那可就糟了！

　　總部那麼大，是要她從何找起？

　　「只好循著之前走過的路找找看了。」打定主意後，她立刻又奪門而出。

　　方璐雪為了避免視線遭到阻礙，將頭髮撥至耳後，並趕緊彎著身沿著走廊尋找，時不時還會蹲下以手觸碰著光亮潔淨的深色地板。

　　然而，原本心急如焚的方璐雪卻在下個瞬間，猛地停下了腳，直起身子，眼睛瞬也不瞬地望向前方。

　　因為她見到，一抹人影映在如同明鏡的地面上。

　　在總部裡一向見不到鮮豔的色彩，不論是服裝或是建築內部，大都是單調的黑與灰。

　　眼前這名男子，穿著的是常見的黑尼龍背心與同色調的長褲，透過合身的剪裁，完美地襯托出他精瘦修長的身形，但挺拔的身材並非方璐雪所在意的，首先引起她注意的，是那一頭顯眼的紅棕色頭髮，但真正讓她皺著眉、瞇起眼的原因，是那完全露出的面容。

　　在外頭也許這不足為奇，但這裡可是總部的特勤部門。

　　男人的臉上並未戴有雲端眼鏡。

　　男子顯然沒發現站在走廊邊的方璐雪，他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呵欠，貌似剛醒來不久，最後，在他又往前走了幾步後，終於看見了那留有一頭奶茶色短捲髮的她。

　　「早啊。」他有氣無力地朝她揮了下手，隨後，才歪著頭，問：「對了，妳是誰？」

　　「真巧，我也正想問你同樣的問題。」方璐雪沒好氣地說著，她可沒想到自己的台詞會被這人搶走。

　　比起她，怎麼想都覺得這沒戴雲端眼鏡、在總部裡閒晃的男人可疑多了！

　　「咦？」紅髮男人聽了方璐雪這話，忍不住怪叫了起來，「妳不知道我嗎？」

　　方璐雪皺了下眉，雖感到有些不悅，但還是開啟雲端眼鏡的辨認系統。

　　「……原來是『他』啊。」

　　方璐雪在得知眼前這人的身分後，除了鬆了口氣外，一點也沒有驚訝的感覺。

　　反正，不是潛入總部的敵人就好，其餘的根本不重要。

　　「喂、喂！妳要走啦？」

　　方璐雪才剛踏出一步，那名男子便慌張地叫住了她。

　　縱使無奈至極，方璐雪基於禮貌還是慢慢地回過了身，「敢問秦冽先生，有何貴幹？」

　　秦冽眼中閃過了一絲驚訝，既然叫得出他的名字，那麼眼前這女子肯定是利用鼻樑上的雲端眼鏡查到了他是誰，但為什麼她卻一點也不見她訝異的神色？

　　「妳完全不驚訝嗎？我可是——」

　　「我知道你是誰。」方璐雪不耐煩地打斷他，使得後者因而呆愣地張大了嘴，「但我現在急著去找某樣東西，沒時間跟你在這耗。就這樣，再見。」

　　「喂！等等！」

　　「……如果你是因為好玩才叫住我，就算你是『那個人』我也照打不誤。」方璐雪眉頭緊皺地警告著，眼裡充斥著濃烈的殺氣。

　　「哎唷，別火氣這麼大。」見女人又停下了步伐，秦冽不要命地嘻嘻笑著，「為了公平起見，妳也得告訴我妳是誰吧？」

　　方璐雪眉頭一挑，雙手插在胸前，不高興地睨著前方的人，「公平起見？」

　　「妳知道我是誰，所以我也有資格問妳的名字吧？認識新朋友不都從自我介紹開始的？」

　　「我可沒要跟你當朋友的打算，況且，以你的身分要知道我的名字還不簡單？」

　　即便方璐雪如此冷漠，秦冽卻仍舊不死心：「如果妳不想繼續浪費時間的話，不說倒也是無所謂，反正我有的是時間。」

　　這男人真是……

　　方璐雪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方璐雪，從人事處調來這協助Hunter計畫，編號40619。」她在五秒內將這話快速地說了一遍，敷衍的意圖非常明顯，「這樣總可以了吧？」

　　秦冽笑彎了眼，黑色的眸閃著異樣的光彩，「像這樣老老實實的不是很好嗎？」

　　「沒事的話我要走了，再見。」方璐雪在心中高呼萬歲，腳迫不及待地抬起，慶幸自己不用再繼續待在這進行沒意義的對談。

　　「喂……啊啊！別打我！冷靜點，先把妳的手放下！」秦冽在這聲輕喚後終於徹底惹怒了方璐雪，他趕緊用手護住頭部，以防方璐雪的拳頭真的揮了下來。

　　方璐雪氣呼呼地鬆開了手，但卻沒解開緊鎖的眉。

　　見眼前的女人將滿腹的怒火勉強壓下後，秦冽這才敢將自己的手移開。

　　「手心向上，並將兩手並起來。」

　　「做什麼？」方璐雪說話的語調早已掉至冰點以下。

　　「照做就是了嘛。」秦冽邊說邊將手探進身上的背心口袋。

　　「……」看來如果不照辦，這人又會像剛才那樣纏著他不放，方璐雪思及此，也只好依言照做了。

　　秦冽將手握拳，移至方璐雪的手掌上方，接著，他將拳頭鬆了開來。

　　在某樣物體落在她的手心裡時，她不禁瞪大了雙眼，「你、你怎麼知道……」

　　「其實在打招呼前，我就發現妳像是在找什麼似地在那東摸西摸了。」秦冽倒是沒想到方璐雪會如此吃驚，好似將她的命救回一般激動，這率直的反應反而讓他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一對深色的耳環，安然地躺在方璐雪手上。

　　「看妳那樣子，誰都猜得到妳在找的是樣很小的東西吧？再加上，妳去摸地板的動作，我就猜想那東西不是透明的，就是和地板顏色非常相近，要不妳也不需蹲下在那摸個老半天。剛好，我在路上撿到了這個東西。」

　　「……」方璐雪頓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好啦，東西雖然找到了，但妳還是得快點回去工作吧。」秦冽搔搔臉，看起來有些彆扭，「那麼，下次見。」

　　「嗯。」

　　語畢，兩人相互點了下頭後，便各自朝著反方向走去。

　　方璐雪在轉身後，不禁露出了個淺淺的微笑。

　　她將這對耳環重新戴回她的耳上。

　　踏著輕盈的步伐，方璐雪慢條斯理地走進她的辦公室，並往裡頭走去，打開了另一扇門。

　　那是播有西子監視畫面的專用房間。

　　「項景，情況怎麼樣……」

　　然而，房裡除了監視影像的聲音外，根本就沒有任何人。

　　「項景？」方璐雪困惑不已，不安地又喚了一聲。

　　仍舊沒有回答。

　　怪了，她記得這時段明明是由項景負責堅守的。

　　當她見到那被摘下的雲端眼鏡後，心不禁狠震了下！

　　「璐雪，妳在找隊長嗎？」待在隔壁做實驗的賀翊廷在聽見方璐雪的聲音後，將頭探了進來，「他半小時前就出去了，看起來很慌張，該不會是有什麼事發生了吧？」

　　「出去了？」方璐雪聞言，更加緊張了，她雖認識他不久，但那一絲不苟的性格是不容許他自己放任工作不管的。

　　肯定是發生了什麼事。

　　桌上只見脫下的眼鏡，但卻沒見到身分辨識戒指。

　　抱著一絲希望，方璐雪祈求項景在離開前沒把戒指脫下。

　　她將雲端眼鏡之間的鏈結立即轉而連接雲端眼鏡與戒指。

　　太好了！順利連結上了！

　　雖然重整資料費了點時間，但她還是查到了項景所在的位置。

　　方璐雪立刻鎖緊了眉。

　　這地方不就是——

　　「賀醫師，我出門一下，這裡就先麻煩你了！」不等賀翊廷回答，方璐雪便飛也似地衝了出去。

　　「欸欸！但我實驗才做到一半……唉，算了。」







待續。

長篇|| 捧心之因(上) - Ch. 3-1

　　那不過就是個普通至極的平房，看慣總部裡高科技設備的項景，見到那裡頭的陳設還真是有點不習慣。

　　他怎麼也料想不到，那總是在他腦中出現的身影，竟離他只有幾步之遙。

　　不得不承認，方璐雪在情報方面的確比他出色得多。

　　她將現有的線索反覆地仔細思索，並大膽地做出與其他人與眾不同的推論，接著——果斷且謹慎地展開行動。

　　偌大的螢幕上存在著大小不一的方格，這些分別是從不同角度、不同位置所拍攝的畫面。

　　飛蟲式的微型攝影機不只可依指令移動，也能夠成固定在一處的監視器，如此一來，即便移動中的機器意外遭到擊落，還是得以透過其他監控裝置得知西子的情況。

　　獨留在房內，看著監視畫面的項景，心中不禁湧上了股複雜的感受。

　　即便他早已知悉他倆敵對的宿命，但一想到與她在沙場上相會的日子就近在咫尺，他的眼裡還是因而流露出一絲淡淡的愁。

　　……果然該面對的，終究逃不了。

　　西子絲毫不知道自己正遭受監視，因此也只是一如往常地，做著自己的工作。

　　她舉起纖細美麗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將桌上的藥罐扭開，仔細地以勺子取出足夠的分量，放在舖有秤量紙的秤上。

　　照理說，為了讓藥粉的分量毫無誤差，通常得來來回回以小勺子將藥粉取出放回好幾次才行，但製藥有多年經驗的西子，永遠都只需一個動作就能從瓶中取出適量的藥。

　　她早已習慣了勺子裡的粉量及拿起時的重量，長久以來的訓練，讓西子不但練就了優雅的身手，也造就了絕無失準的功夫。

　　正當她將勺探進最後一罐瓶時，她的身子卻忽地猛力一震，這一震，震掉了她手中的勺、震翻了她持著的罐，也震毀了自身的平衡！

　　無以忍受的疼，再度自心口蔓開。

　　彷彿有團烈火自她體內迅速竄起，灼熱的火焰幾乎要吞噬了她。

　　她痛苦地蜷起身子，一手摀著胸，一手則是扶著牆，緩緩蹲下。

　　額頭沁出冷汗，縱使害怕，但她還是盡快恢復鎮靜來，緩緩地開始吸氣和吐氣。

　　不久後，痛楚便隨著她的一吸一吐慢慢淡去了。

　　然而，就在她鬆了口氣，打算直起身前去吃藥之時，撕裂般地痛再度要將她的心直接掐碎！

　　「……痛。」她悶哼出聲，滴滴淚珠也跟著滑落。

　　「西子！」忽地，一聲叫喊在後方響起。

　　方從書房走出的卓淮律，正巧見到了縮著身子、顫抖不已的西子，他連忙跑來，臉上盡是驚慌失措的神色。

　　「……沒、沒事的。」

　　「臉都白成這樣了，還在逞強什麼？」卓淮律的輕斥中飽含著無盡的心疼，「忍著點，我馬上抱妳至床上去。」

　　語落，他便迅速地以兩手橫抱起面前蛾眉緊蹙的人兒，纖弱的軀體讓他絲毫感受不到人應屬的重量，好似他抱著的，只是堆輕盈的羽毛。

　　本來就因心病而臉色蒼白的她，在此時顯得更加慘白，輕淺且短促的呼吸聲宛若隨時都會斷去，讓聞著無不心驚膽戰。

　　望著懷中脆弱不堪的女子，卓淮律的心也跟著緊緊揪起。

　　為什麼他在她陷入苦痛時，永遠只能呆愣地望著她，什麼忙也幫不上？

　　他多想將幾年來糾纏著她的病痛，移轉至自己身上。

　　「吃藥會好些的，來，張嘴。」

　　見到泛紫的唇微微張開，卓淮律便趕緊將兩錠膠囊置入她的口，並讓她喝了些溫水。

　　他知道她怕苦，因此特地將她慣食的藥粉製作成膠囊，如此一來，他便不會再見到她嚥下藥時亟欲吐出的難過模樣。

　　但就算如此，他在看見那些藥順利滑進她的喉中時，眼裡卻依舊閃著不忍。

　　這藥，終究無以根治她的病，即使能夠緩和一時的不適，但長久下來，絕對只是在加重她身體的負擔罷了。

　　負荷不了，也只是遲早的事。

　　明明對於這事是再清楚不過了，但他卻無能為力，只能眼巴巴地看著她的身子日益消瘦、孱弱，宛如一朵正在枯萎凋零的安石榴。

　　「喏，吃點吧？兩日來妳也沒吃些什麼，難怪會倒下。」卓淮律自碗中舀了一匙剛熬好的粥，輕輕地將它吹涼，並送至她的嘴邊。

　　「先替我放著吧，我還不餓。」她輕輕地搖著頭，服過藥後，唇終於稍稍恢復了點血色。

　　「再不吃，妳的身體絕對受不了的。」卓淮律拿著湯匙的手沒有放下，「聽話吧，西子。」

　　見到卓淮律完全沒有要讓步的意思，她也不好繼續拒絕了，只得將臉湊近，以嘴將湯匙前端輕含住。

　　但是，粥才方入口，尚未滑進喉，一股噁心感竟又讓她將那粥吐了出來。

　　卓淮律見狀，連忙抽了幾張面紙替西子清理，嘴裡還不斷地道歉著：「對不起、對不起，明知妳不舒服還逼著妳吃……」

　　「不，沒事的，這粥味道很好。」西子嫣然一笑，但絕美的笑容反倒為她更添一分哀戚，「是我沒福氣品嘗。」

　　卓淮律聽著這話，著實感到心疼，他不語，但忙著清理的手卻不曾停過，他細心地以紙巾拂過她的嘴邊，動作格外輕柔。

　　「淮律……」西子虛弱地輕喚。

　　「嗯？」

　　「謝謝你。」

　　「……」

　　要怎麼做，才能保護這朵嬌弱的安石榴？

　　怎麼做，才能在幾年後，仍舊看見那甜甜的笑靨在他面前綻開？

　　他到底該如何是好……

　　見卓淮律沒有回應，西子並不以為意，她明白他只是不擅表達罷了。

　　一想起幾分鐘前這男人為了自己而心急不已的模樣，臉上便不自覺地漾起了朵淡淡的笑。

　　「不過，你一直留在這而不回去Master身邊，沒關係嗎？」西子有些擔憂地問。

　　「沒問題的，我還是能在這完成我分內的工作，況且也是父親要我留在這照顧妳的。」卓淮律微微一笑，沒想到她竟會為這事操心。

　　「辛苦你了，你要多休息才行。」

　　「還擔心我？妳才得好好休養吧。」卓淮律柔聲叮嚀著，接著伸出手，將西子輕輕攬進自己懷中，並在她的額上印下一記輕吻，「身為Survivor首領之子，這點辛苦不算什麼。」





待續。

長篇|| 捧心之因(上) - Ch. 2-2

　　腳尚未踏進房內，一陣濃郁的香氣便竄入了項景的鼻腔。

　　「咖啡？」他眉一挑，沉默不語地看著端著杯，正閉眼享受的李音凡，後者倒是一點也不在意，甚至還對他舉杯一笑。

　　明明在上班時間不應拿著瓷造的白色杯子，但為什麼這畫面只要有李音凡在，卻變得再自然不過？

　　項景嚴重懷疑自己是否給下屬太多自由，才導致他們毫無紀律可言。

　　「隊長，可別用『妳又來了』這眼神看我，這回泡咖啡的可不是我。」李音凡分毫未差地說中項景內心的想法，果然，她這話一說完，就滿意地看見隊長臉上那頗為訝異的神色，「這是璐雪的心意，在場的人人都有，隊長就別推辭，也來一杯吧！」

　　李音凡輕輕起身，單以三根手指就緩緩端起另一杯正冒著騰騰熱氣的咖啡，遞至黑髮男子面前。

　　項景先是遲疑了會，但最後還是接下，並在她的注視下輕啜了一口。

　　味道的確不錯。

　　「這咖啡好香，真不知道她是怎麼泡的，廉價的即溶咖啡跟這比起來根本就是垃圾！」賀翊廷意猶未盡地用舌頭舔了下唇，見底的杯子都無法讓他忘卻那絕好的滋味，讓他下意識地說了一句：「真想再喝一杯。」

　　「真高興能獲得賀醫師這麼高的評價，若你不嫌棄，稍晚我可以再倒一杯給你。」這時，方璐雪正巧走了進來，說話時兩手正在調整右耳上的耳環。

　　項景是第一次見到那平時藏於她短髮下的深色寶石，內斂深沉的色澤，雖與她的眼色相襯，但似乎不合乎她的性格。

　　方璐雪見到隊長及組長們都到齊了，便不再浪費時間，迅速將室內的燈光調暗，前方的一大片窗戶在剎那間化為了個巨大的屏幕。

　　她將掛於胸前的雲端眼鏡戴上，將裡頭暫存的數位記號投射在上頭。

　　「這不是……」項景見到眼前分割成一格格的畫面，馬上就看出這是什麼，但他卻反倒皺起眉來。

　　「是的，這是Survivor總部幾日前影像。」方璐雪說。

　　「……Survivor？」李音凡和賀翊廷皆疑惑地面面相覷。

　　「這是反叛軍的自稱。」項景補充道。

　　「我派遣了幾隻飛蟲型態的微型攝影機入內搜索，但的確如隊長所說，完全沒有符合那些特徵的女子，當然，Survivor在許多區域都設立了嚴密的防護網，使得攝影機不是無法進入，就是直接損毀。」方璐雪指向了其中幾格中途就斷訊的方格說道。

　　這事項景當然知道，畢竟在方璐雪到來之前，項景便以這方法進入他們總部進行調查了。

　　找不到西子，正是Hunter計畫至今仍然一籌莫展的最大主因。

　　「西子應該是藏在總部裡的某一處吧？」李音凡猜測道，要是她是Survivor的首領，她肯定會將這樣優秀的特務藏得好好的，以防敵人偷襲，而躲在那些區域裡，正是最好的方法。

　　「的確，這樣的假設並不奇怪。」方璐雪點點頭，頗是贊同，「起初我也是這樣想的。」

　　起初？也就是說……

　　「妳有什麼新想法。」項景興味盎然地看向方璐雪。

　　聽到剛剛那些話，他還真以為統領引薦進來的人才不過就這點才能而已，那點程度的推論，就連他都做得出來。

　　但幾秒前的那句話立即又激起了項景的興趣。

　　「賀醫師，請問最近我軍有多少死傷？」方璐雪忽然跳到了另一個話題。

　　賀翊廷明顯一楞，才連忙反應過來，回答：「這個禮拜是五個。」

　　「死因是？」

　　「診斷不出，沒有明顯外傷，化驗後也沒有毒藥反應。」他低頭小聲地說，那時，送過來的是已斷氣的屍體，他不僅沒有盡到醫生的職責，就連那些傷兵的死因都無法向家屬們交代，只能請上頭草率地寫了張因公殉職的通知寄去。

　　明明他手上握有的，是整個醫療團隊，但卻還是……

　　「那上週呢？死亡人數是多少？」

　　「等等，我查一下。」賀翊廷趕緊調出雲端眼鏡裏頭的資料，接著，他的臉上閃過一絲訝異，「八個，但其中只有三個死於外傷。」

　　「那五位的死因？」

　　「……依舊不明。」

　　「上上週又如何呢？」方璐雪繼續追問。

　　賀翊廷的臉色驟然一變，「同樣也有五個死因不明！……怎麼回事？」

　　「這不是巧合。」方璐雪做出了結論，並向眾人拋出了個疑問：「請位，各位還記得西子所做的毒藥，具有什麼特性嗎？」

　　賀翊廷的臉色瞬間刷白。

　　他明白了。

　　「血液只要停止流動……」李音凡依著記憶講出了答案，「就會跟著分解。」

　　「也就是說，早在Hunter計畫開始以前，西子就開始行動了。」

　　項景聞言，心裡不由得沉重了起來。

　　Hunter是在這週才成立的。

　　看來，他們真的比Survivor慢了一步。

　　「每周死亡人數被固定在五位，所以可以排除以水源或食物作為媒介的下毒途徑，因為那種方法並無法準確的控制人數，以飛沫傳染的方式基於同樣理由也得以剔除。」

　　「妳的意思是指，西子是每次自我軍選五人進行毒殺？」項景問。

　　「沒錯，雖然不知道實際方法，但看來是這樣沒錯。」

　　「但光是這樣，就能知道西子的行蹤嗎？」賀翊廷眉頭緊鎖，完全弄不清方璐雪究竟想要表達什麼。

　　「你還不懂嗎？」項景冷冷地問，「Survivor的總部與我們的相差多遠？」

　　「至少五萬公里。」

　　「身為醫生的你，應該很清楚這類型的藥很容易因空氣、濕度和時間而潮解。」他說，「為了讓藥保持在最好狀態，你會怎麼做？」

　　「怎麼做？當然是在做好藥的第一時間就……」賀翊廷理所當然地答道，但話才剛說一半，他便因腦中一閃而過的念頭而停了下來。

　　「對，這樣一來就只能在總部做好藥後，直接搭乘交通工具來到我們這。」方璐雪微微一笑，「但我說過了，總部裡頭並沒有發現任何有那樣特徵的女子，當然就不會有這樣的人走出總部外了。」

　　她的確很有本事。項景在心中暗忖著。

　　「不過，還有另一個方法。」隨著方璐雪的話，螢幕上的畫面立即跟著一跳。

　　那是一個以政府軍總部為中心，向外畫圓一公里的圖。

　　「那就是在某處暫時住下，不須經過長途跋涉，也不需冒藥會潮解的風險，只要一製好，便能立刻使用。」方璐雪笑著說，並把畫面拉近，「俗話說，越是危險的地方便越是安全。」

　　「等等，該不會——」李音凡和賀翊廷都激動地站了起來，只有項景依舊維持著一貫的冷靜。

　　「是的，我以我們總部為圓心，向外一公里為半徑，尋找起是否真有那樣的女人存在。」畫面越拉越近、越拉越快，最後，終於在某處定格了！

　　「終於，在離我們總部五百公尺遠的民宅區，找到了她。」

　　心頭一凜，一向讓人質疑沒有任何情感的項景，在此時再也無法掩飾心中的震撼。

　　貼上標籤的七彩瓶罐整齊地陳列在架上，而櫃裡頭的，是秤量及磨製藥粉用的精密儀器。

　　視線隨著監視畫面慢慢移轉。

　　劇烈的心跳聲幾乎要將項景震聾，直至那女子出現在影像的正中央——

　　絲帶般的黑色長髮、削瘦蒼白的面容、微攏的眉心、陰鬱的黑眼……

　　是她。

　　真的是她。

　　「……終於找到妳了。」項景喃喃地說著，而這話，正巧傳入了站在他身旁的方璐雪耳中。

　　與其說這是對敵人出現的仇視，這語氣更像是隱含著……深切的思念？

　　方璐雪靜靜地望著身邊的男人。







待續。

長篇|| 捧心之因(上) - Ch. 2-1

　　下雨了。

　　落地窗上的水珠吸引了項景的目光。

雨絲模糊了夜晚的街景，但卻反倒清晰了兩年前那晚的記憶。

　　他記得，那一夜也是下著這樣的雨……

　　「糟了，怎麼會突然下起雨，得在雨勢變大前趕回去才行。」剛執行完任務的項景一走到外頭，便感受到細小的雨滴落在皮膚上頭，他眉頭一皺，趕緊加快腳步試圖快點回到總部去。

　　政府軍與反叛軍的戰火已日益白熱化了，身為重要幹部的他，可不得浪費一點時間。

　　要是下起傾盆大雨，那可就糟了。

　　項景擔心的可不是身子被淋濕這點小事，而是他今早見外面晴空萬里，還以為肯定會有一整天的好天氣，便帶上了不具防水功能的電子配備。

　　哪知道這天氣說變就變，才剛把事情處理完，晴朗無雲的天空竟頓時烏雲密布。

　　這樣的細雨還勉強撐得過去，但要是雨再變大些……

　　忽然，一道身影倏地自前方衝出，害他差點因反應不及而煞不住腳！

　　一名帶著帽子的女子踉蹌地走了幾步後，沿著牆邊緩緩坐下，摀著胸口，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即使離她還有好一段距離，項景都看得出那女子痛苦不已。

　　她勉強以一手扶牆，撐住自己的身子，但卻還是搖晃不已。

　　項景見狀，不禁皺緊了眉。

　　她將帽簷壓得極低，使得他看不清她的面容，但帽子卻遮不住那一頭披散於她肩上烏黑的直長髮以及纖弱的身材。

　　彷彿只要用力一握，就能將那纖細的腰肢折斷。

　　一個踉蹌，女人便失去平衡，就要向前倒下——！

　　糟了！

　　他心頭一驚，趕忙快步前去。

　　「小姐，妳……」

　　像隻受驚的貓，她竟忽地跳了起來，回身，彎腰，旋即長腿往後一掃！

　　就連接受多年訓練的項景都僅能勘勘閃過，才不落得被絆倒的下場。

　　「你是誰？」女子冷聲問道，露出的唇因情緒而抿成一線，並讓全身採取備戰姿勢。

　　項景明顯一楞，他起初不過是好意想上前幫忙，怎料卻反倒被當成了敵人，「我想妳誤會了，我只是……」

　　手按在腰側，身子稍稍下傾，噠噠兩步，女子便以輕盈的步伐躍至項景身後。

　　冰涼的觸感抵在喉前。

　　項景一語不發地睨著就要刺進他喉裡的鋒利小刀，銀色的光芒顯得異常刺眼。

　　「既然不想殺人，就不該做出這麼危險的動作。」項景說著，語調就如同以往那般毫無起伏，彷彿那刀並不存在。

　　「我馬上就能讓你閉嘴。」她在項景耳邊低聲細語，「死人不會說話。」

　　不料，項景聽了這話，反倒笑了出來，「真要殺人的話……」

　　迅速地以手扣住她的腕，他將頭往左測一偏，恰好躲過了小刀所畫出的弧，他將女子的掌輕輕上扳，後者立即因吃痛而鬆開了手。

　　匡啷！

　　牽唇一笑，他的腳往刀柄末端一踩，同時，也拉起女子的手，以腳尖勾了下她的腳跟，並在她失去重心的同時閃到她的身後，正巧以身子擋下了險些跌倒的她，最後，那刀竟在空中旋轉了幾圈後，分秒不差地落入了項景另一隻空著的手！

　　刀再度抵在喉邊，但這回被抵著的卻是女子。

　　「妳要學得還很多。」項景以低沉的嗓音輕聲說道。

　　「你……！」女子雖不服氣，但卻又因忌憚那刀而不敢有太大的動作。

　　項景倒也沒有真要殺她的意思，就如同她也沒打算取他性命一樣。

　　如果真要殺他滅口，以這女子的敏捷身手來看，根本可以在他來得及反應前就讓他斷了氣，沒必要浪費時間問他來歷。

　　其次，是那握著刀卻隱隱發顫的手。

　　有沒有殺過人他不知道，但他可以確定的是，刀絕對不是她慣用的武器。

　　「唔！」女子忽地悶哼了聲，心口上的那隻手跟著用力掐緊，猶如要將自己的心臟從身體裡剜出。

　　女子雙腿一軟，便這麼地往前倒下——！

　　項景二話不說，腳向前一跨，馬上以雙臂將她穩穩接住！

　　「喂，妳的身體怎麼這麼冷……」但話還來不及說完，項景便被接下來的景象震懾得無法言語。

　　鮮血自女子的嘴中泉湧而出，她慌忙地以手掩住口，但那怵目驚心的紅卻還是不斷自喉頭淹上。

　　這女人究竟是得了什麼病？

　　項景呆楞地看著遍地的血灘和他倆身上那赤色的斑駁污漬，腦中頓時一片空白。

　　「放……開我。」儘管血不斷溢出，但她還是艱難地開口。

　　「妳不用擔心我會殺了妳，如果要妳死，我現在把妳放著不管就行了。」項景禁不住嘆了口氣，他真是不知道怎麼說這個女人，「我帶妳回去治療。」

　　「……去哪？」

　　「政府總部，那裡有最好的醫療設備。」

　　聽了這話，女子卻開始掙扎了起來，她扭動身體，硬是從男人的懷裡掙脫開，並大聲喊了句：「不！」

　　項景一臉錯愕地看著她，明明身體都快到達極限了，她卻仍舊勉強自己站起身來。

　　「妳還是不相信我？」他問，語氣帶著些許慍怒。

　　女人伸手又將帽子拉低了些，讓差點顯露出來的面容隱匿回陰影中。

　　無血色的唇張了又合，合了又張，欲言又止的模樣讓項景看了實在煩躁不堪。

　　他的內心掙扎不已。

　　明明想強行將女子帶回總部接受治療，但她那為難的表情卻暗示了這行動的魯莽。

　　他還真怕，剎那間女子便會斷了呼吸，倒在血泊之中。

　　那毫無血色的慘白與那墨黑的髮成了最強烈的對比，在他的心上烙下了一道焦黑的印記。

　　「抱歉，我不能跟你走。」良久，她只說了這麼一句。

　　她往後退了幾步，拉開了與項景的距離，血滴滴落下，讓地一路開滿了血花。

　　很顯然地，這女人因為某些原因不願讓人知道她的長相和來歷。

　　為什麼？

　　數萬個問題頓時在項景腦中浮現。

　　身為捍衛國家秩序的政府軍，他理應將這疑點重重的女人逮捕，然而，內心的叫喊遏止了他的行動。

　　「妳能保證，今天不隨我回總部治療，不會對妳的生命造成危險？」項景問。

　　「我保證。」她難得臉上出現了抹淺淺的笑意，「未來，我們會見到面的。」

　　會見到面的。

　　這席話明明一點根據也沒有，但不知怎的，卻說服了項景。

　　「我叫項景，妳的名字？」

　　「……西子。」她輕聲地答，「大家都這麼叫我。」

　　隨後，他便任憑那纖弱的影子，隱沒在落著雨的夜。

　　當時，他並不明白「西子」這二字代表了什麼，只覺得這真是最適合她的稱呼。

　　漆黑的長髮、白皙的面容、纖瘦的軀體……以及那捧著心，帶著病的柔弱模樣。

　　春秋末期，越人醉倒於這美人捧心之姿的原因，他想，他是能體會的。

　　

　　『很明顯地，她的存在，對我們政府軍而言是個極大的威脅。』昨日，統領與他對話的情景突然浮現於他的腦中，『沒想到反叛軍竟握有這樣的人才……非得捉住她不可，就算殺了她也要把屍體帶回來。』

　　『……』

　　『怎麼？項景，有什麼話想說嗎？』統領眉頭微微皺起，項景平時在接獲命令後，總是會立刻予以答覆，但這回卻反常地一聲不吭，為此感到奇怪的統領，見眼前的男子仍舊沒有回應，再度喚了一聲：『項景？』

　　『……是。』項景垂下眼，以飽含歉意的口吻說道：『抱歉，方才有些走神。』

　　『這樣啊，也許是最近過於勞累？好好休息。』統領聽到這回答，才鬆開了鎖著的眉，剛才還以為項景之所以不答話，是因不想接下這次的任務，但看來是自己多慮了，『你從來都沒失手過，這次也不會例外吧？』

　　『是的，我絕不會辜負您的期望。』他恭敬地說。

　　『我相信你所帶領的團隊，必定會讓我滿意。』統領笑了，但笑著的同時卻流露出一抹淡淡的愁。

　　俊秀的臉孔、修長的身型、優雅的舉止……以及那與他相仿，如天生王者般的領袖氣質。

　　就連他的血脈；他的親生兒子，都無法與他的優秀相比。

　　但，這麼多年過去，他終究弄不清這孩子的心緒。

　　他還是沒能填補他心中深不見底的洞嗎？

　　統領眼神複雜地看著眼前的男子。

　　『對了，我特地為你找來了一個專精情報的人才，相信她會為你最大的助力。就看你們的表現了。』

　　『……是！』



　　那女子在雨中捧著心、咳出血、拭著淚拒人於外的模樣，如同鬼魅，在這兩年，夜夜在項景的腦中縈繞不去。

　　自那天他倆在雨中分開後，他便打定主意，倘若真有再見的機會，他絕對要問清她的捧心之因，憑著總部先進的醫療技術，他也許能夠治好她的病……

　　如今，他的確快要見到她了，但沒想……卻是刀劍相抵之時。

　　項景步至一扇鐵灰色的大門前，門上的裝置在感應到他身上的戒指後，便立即向兩側敞開。

　　這是總部內設的虛擬練習場，其中可供練習的種類包含攻擊力、防禦力、反應力……等等基本技能，畢竟在這部門工作，就得有隨時喪命的覺悟，指望別人的保護不如自己變強。

　　項景只要一有空，便會來這進行自我鍛鍊，今天當然也不例外。

　　「身分認證完畢。項景先生，歡迎您。」平板、中性的電腦語音在頭上響起，「請問您今天要做什麼樣的訓練？」

　　「攻擊力。」項景答。

　　「指令確認：攻擊力。請挑選武器。」

　　接著，空氣中便出現了數種武器的圖示。

　　他點選了「手槍」，雖說多數人都會練習較為複雜的武器，但對於早已熟悉各個武器的項景而言，精進最常見的手槍反倒重要的多。

　　他在下達所有指示後，腳下的輸送帶便立即將他送至槍法專用的區域，原是空無一物的空間，在他到達後，便瞬間被枝葉茂密的樹叢遮去了視線，從葉縫中，還隱隱看得見遠處的沼澤。

　　這次的模擬練習場，是熱帶雨林嗎？

　　項景將雲端眼鏡調成透明的模式，以便視線清晰。

　　嘶……

　　項景頭一轉，便看見了隻張著血盆大口，疾速向他爬來的巨蟒！

　　咻碰！

　　直接命中要害。

　　項景稍稍向右挪了位置，俐落地躲開那高速倒下的蛇屍，倒地的巨響伴隨著的是四處飛揚的塵埃。

　　噠、噠、噠！

　　急促的奔跑聲讓他立即繃緊了神經，然而他向前一望，卻忽地僵住了身！

　　「西子。」他不由自主地輕喚出聲，拿著槍的手遲遲無法扣下板機。

　　他看著那手拿衝鋒槍、迅速奔向他的黑髮女子，心狠狠地一震！

　　透過雲端眼鏡的傳遞，模擬機能夠擷取他腦中的資訊，將他最近所想的那人化成實際影像，作為他的戰鬥對象。

　　他明明清楚眼前的這人只是幻象，但為什麼心臟卻鼓動地如此劇烈？

　　若眼前並非練習用的標靶，而是當年他所見到的那名女子呢？

　　他還能夠保持冷靜、毫不猶豫地開槍嗎？

　　他能嗎？

　　答答答答答——！

　　恐怖的槍擊逐漸逼近了他的腳邊，要不是他的反應夠快，他早就被轟成蜂窩，直接被迫從虛擬練習退出了。

　　看著地上那一個個冒著煙的彈孔，他只得心一橫，舉起了槍。

　　就算眼前這人真的是西子，為了總部、為了政府軍，他也只能……

　　碰！

　　「真可惜這裡無法照相，要不我還真想把隊長你現在的表情拍下來。」方璐雪笑著說，緩緩放下手中的步槍。

　　那女子在被方璐雪擊中後，先是如真人般癱倒在地，接著影像才慢慢地淡去，直至完全消失。

　　項景別過臉，不想承認自己方才的猶豫而導致自己險些出局。

　　「妳怎麼在這？」

　　「看也知道，是來練習。」方璐雪在答話的同時，就是一記迴旋踢，予以想要撲上來的美洲虎重重一擊，並在牠昏倒在地時，朝牠心臟又射了發子彈。

　　矯健的身手在項景的心中留下了強烈的印象。

　　「隊長，看你一直發呆，不如讓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來為你提神吧？」

　　「什麼好消息？」項景揚眉看向身旁的人，她與他今天是第一次見面，照理說，普通人對他所散發出的冰冷氣質都會有些膽怯才對，但她不但不以為意，甚至還能以這稍嫌不敬的口吻對他說話。

　　項景不但不生氣，甚至還覺得她挺有意思的。

　　「好消息就是——」方璐雪提起槍，視線、準星、目標物，三點一線，射擊！

　　這回命中的是頭犀牛。

　　她將槍放下，以平靜的語調再次開口：「我找到西子的下落了。」







待續。

長篇|| 捧心之因(上) - Ch.1-3

　　「這是傳輸艙，如果妳不打算浪費時間在走路上，最好學會使用它的方式。」項景領著方璐雪向前走，經他這麼一說，她才發現角落有個與牆壁同色的不起眼裝置。

　　裝置不大，一次頂多只能容納三四個人。

　　項景將手背朝外，朝裝置外設置的掃描板輕揮了下，圓形的門便立刻向兩側敞開，他以眼神示意方璐雪照著她的方法做後，就直接站進裡頭。

　　方璐雪也依樣畫葫蘆，以極快的速度將纖長的手指輕劃而過，讓儀器能夠偵測到她的身分辨識戒指。

　　「之後將雲端眼鏡搜尋到的目的地代碼輸入進去就行了。」項景在牆上浮出數字鍵後，對方璐雪解說著，同時並以修長地手指飛快地在上頭敲擊著，「等妳拿到雲端眼鏡後可以再好好研究。」之後，項景便不再說話了。

　　滴滴答答的聲響忽地在靜謐的空間中響起，這是電腦在進行數據化時的聲音。

　　方璐雪看著自己的手腳漸漸地被螢光綠的網格包覆，隨著聲響越是密集，格子間的距離便越是緊密，意識被奪去前，全身上下皆被那詭異的綠佔滿，是她所見到的最後一個景象。

　　「……這女人又跑到哪去了？」

　　方璐雪在聽見項景低沉的嗓音後，才猛地恢復意識。

　　她從另一處的傳輸艙步出，稍稍握起了手，又放鬆，很是訝異地看著自己完好無缺的手，她的記憶和肉體透過了電子訊號，在另一個地方由各種化學元素合成、重組，完整地將她傳送至此。

　　「明明告訴她我這時候會過來的。」項景不耐煩地皺起眉頭，語氣透著不悅。

　　「隊長，何必把生活過得如此緊張呢？」一聲嬌媚的女聲猛然響起，但奇怪的是房內僅有方璐雪和項景兩人，而聲音也不像是從廣播器所發出的。

　　彷彿這女人在這房間的某處似的。

　　「我可不想像妳一樣放著工作不管，成天在天花板上泡茶。」項景面無表情地說著，冷冷地看著那坐在辦公椅，緩緩從天花板降下的女子。

　　方璐雪目瞪口呆地看著那頭上開啟後又關上的機關，驚訝的表情全寫在臉上。

　　「嘖嘖，泡茶那點我不否認，但我可沒在偷懶喔！」辦公椅穩穩地降在地上後，女人笑臉盈盈地說道，並在扶手上按下了個鈕，一個小平台便這麼地自平滑的地板升起，而上頭擺著的，正是與項景相同款式的雲端眼鏡。

　　「這是最基本的配備，雖說我不可能造出瑕疵品，但為了以防萬一，妳還是檢查一下吧，如有任何問題就能現在替妳更換。」女人雙手叉在胸口，自信滿滿地看著剛從換裝艙走出的方璐雪。

　　方璐雪依言將雲端眼鏡戴上，下一秒，數不清的資料便如同潮水一般紛紛向她的眼淹來。

　　接著，她以手輕觸了下雲端眼鏡的鏡框，視線中央立即浮現了那女人的相關資料，至於兩側則標明了濕度、氣溫等她所在地的一些資訊。

　　李音凡，在Hunter計畫擔任裝備組的組長。

　　方璐雪在心中默默記下。

　　「這與身分辨識戒指一樣，在經過設定後就成為妳專屬的裝備了，指紋、眼角膜、血液流速、細胞增生速度……都是驗證的依據，除了妳本人外，誰都不能使用它。」李音凡對著方璐雪解釋著，並在心中暗自打量著這新加入的女孩。

　　看來……是個既聰明又有膽識的女孩，不過專業能力如何，就要看日後的表現斷定了。

　　未來的日子也許會因此有趣點？

　　李音凡的笑容不自覺地擴大了些。

　　「沒問題的話，我就要回去喝茶……咳嗯，我是說工作。」李音凡在接到項景那如火般灼人的視線後，才趕緊改口，雖說「玩樂與工作同等重要」本來就是她的座右銘，但她可不想因一時的口誤，導致隊長格外的「關愛」。

　　光那責備的眼神就足以把人冰封於海底深處了！

　　方璐雪極力忍住笑意，朝她點了下頭。

　　太好了，又可以回到樓上去享受美妙的伯爵茶了！

　　李音凡暗暗在心底歡呼。

　　「李、音、凡！」然而，震天的吼聲卻逼得李音凡從懶洋洋的情緒中驚醒！

　　一名頭髮亂糟糟、手拿手術刀、身穿白袍的男子憤怒不已地從隔壁衝進門來，而最讓人驚愕的，是他全身上下皆被艷紅的鮮血覆蓋！

　　「賀翊廷，我知道你的學生有些愚蠢，但你總不用氣得把他們給殺了吧？！」李音凡嚇得從位上跳起來，不敢置信地望著眼前拿著手術刀、渾身因激動而顫抖不已的同事。

　　方璐雪也被這震撼的一幕嚇得一動也不動。

　　不會剛來到這的第一天，就被她遇上凶殺案吧？

　　而且殺人的還是……醫療組的組長。

　　就算方璐雪不想，但雲端眼鏡上頭還是自動為這突然殺進來的男人報上了身分……不知道同樣身為組長的李音凡和隊長項景身體裡是否也擁有殘暴的因子？

　　方璐雪有些膽怯地望向身旁的人。

　　項景在感受到她的視線後，也跟著回過頭回看她，那一成不變的冷漠表情更是讓方璐雪的頭皮立刻發麻。

　　「什、什麼？」賀翊廷楞了楞，一時之間還沒反應過來，隨後看到身上被染上的那一身豔紅後，才會意過來，他氣急敗壞地跺腳大吼：「殺妳個大頭，這是化學藥劑啦！」

　　「是真的，因為血不是這種刺鼻的氣味。」項景見李音凡仍有越退越遠的跡象，只好出聲幫忙解圍。

　　方璐雪聞言，這才發現鼻子所嗅到的的確是化學藥劑混和的味道，並非血腥味。

　　李音凡的肩膀終於得以放鬆：「哎呀，原來不是血啊？」

　　「……為什麼妳的語氣聽起來很失望？」

　　「沒事的話，就滾回去，別來妨礙我工作！」她朝賀翊廷揮了揮手，彷彿在驅趕個沾滿灰塵的髒東西似的。

　　「我倒還真想看看妳工作的樣子。」賀翊廷沒好氣地回道，鄙視的眼神和那渾身浴血的白袍搭配起來，看起來十分駭人，「而且我也不會閒到沒事來這，妳剛剛一定按到打開藥瓶的鈕了，使得C6那排的藥水全都灑了一地！」

　　李音凡不悅地皺起眉頭，「哼！少胡說！我怎麼可能做出那麼白癡的行……為……」但是，她的話卻越說越小聲，最後她在看到牆上那不知何時被她壓下的按鍵後，只得乖乖閉上了嘴。

　　「……」

　　在場的所有人都不發一語地看著她將按鈕恢復原樣。

　　「咳嗯，既然各組組長都到齊了，那我也不用我再次集合將你們集合起來了。」項景稍微清了下喉嚨，拍了兩下手，吸引全部人的注意，「在此，我就向各位詳細說明Hunter的獵物——西子的特徵。」

　　除了項景外，其餘三人也不再嬉鬧，保持肅靜地看著從雲端眼鏡投射而出的圖像和資料，並全神貫注地聽著隊長的話語。

　　她留有一頭如絲帶般的黑色長直髮，就如同一幅幅畫中，與山水相依的古典美人。

　　她體態纖弱，柳樹般的腰肢彷彿強風便能吹斷；她患有心病，摀著胸口，永遠蛾眉輕蹙，宛若從李白詩中翩然走出的傾城佳人。

　　她以美艷的容貌蠱惑人心、以捧著心的雙手磨製了一顆顆致命的毒藥。

　　她是在盛世衰落，輾轉返回人世的第一美人，也是反叛軍的得意特務——西子。

　　更是……Hunter們競相追捕的唯一獵物。







待續。

長篇|| 捧心之因(上) - Ch.1-2

　　項景的一雙手飛快地在鍵盤上飛舞著，深色雲端眼鏡下的眼則是緊盯著三台電腦螢幕，他空出一隻手扶著鏡框，雲端眼鏡右側鏡片上頭立即便出現了簡化版的地圖，他快速地記下街道名稱，並將這些資料全都輸進電腦裡頭。

　　「項先生，新進的人員要向您報到。」忽地，左方的螢幕從密密麻麻的文字被切換成監視器的影像，畫面裡頭除了對著麥克風講話的守衛外，還有一名短髮的女子。

　　「讓她進來。」項景邊打著字邊回道，他的聲音經由附設收音器的雲端眼鏡傳送給門外的守衛後，辦公室的門便自動往兩側打開。

　　進門的是一個身高約一米六的女人，她頂著一頭奶茶色的俏麗短髮，脂粉未施，素淨的面龐更襯得她那雙黑色大眼的輕靈。

　　「報上個人資料。」項景冷冷地說，連頭都沒抬。

　　女孩往前站了一步，對於週邊高科技的設備連多看一眼都沒有，以平板的語調開口：「方璐雪，編號40619，在人事組已服務五年，昨日奉高層命令，來到特勤組參與最新計畫。」

　　儘管項景看起來似乎沒對來者給予任何注意，但事實上他在蒐集資料之餘，又用手扶了下雲端眼鏡。

　　長相符合。

　　聲頻符合。

　　而最基本的指紋及眼角膜早在進入大樓大門前便審核完畢。

　　資料確認無誤，確定是方璐雪本人。

　　項景這才從辦公桌前站起，步至那女人面前，「歡迎妳的加入，方璐雪小姐，我是新計畫的領導人——項景。」他邊做自我介紹的同時，邊向方璐雪伸出了一隻手。

　　「你好，項先生。」方璐雪握上他的手以作為回應。

　　項景點了下頭，心裡對這女孩的膽識頗是讚賞，她看上去不過二十來歲，但卻散發著莫名的自信，一般而言，初來到這的女孩無一不被這兒的氣氛嚇到，因為這裡與其他單位不同，不得懈怠、不得嘻笑，不僅在工作崗位上時得繃緊神經，就連就寢時分也不得放鬆。

　　只因眨眼之間，便能決定性命的去留。

　　「這裡是特勤組配有的基本裝備，都是全新的，若因故損壞或遺失，上層也會無條件的發送新配件。」項景在說話的同時，以手觸摸了下設於牆壁上的感熱板，一接收到熱度，感熱板旁的隱藏門便緩緩開啟，而裡頭，正是被輸送帶送進來的裝備們。

　　「之後我會教妳怎麼使用這些東西，現在我先帶妳去見見其他組員。」話落，項景便繞過方璐雪，直接走出他的個人辦公室。

　　方璐雪毫不猶豫地跟上。

　　走道的兩側牆壁皆由鐵灰色的深色合金建構而成，其潔淨的程度甚至會讓人有種全身鏡陳列在身體兩邊的錯覺。

　　乾冷的空氣恣意瀰漫在靜謐的冷調建築中。

　　項景的腳步宛如一隻優雅的貓，步伐既輕又從容不迫，但不知怎麼的，跟在後頭的方璐雪卻得加快速度才可以跟上他的腳步。

　　過沒多久，項景便在一扇門前停下。

　　接著，他突然轉過頭來。

　　方璐雪心頭一凜，儘管項景戴著深色雲端眼鏡，但她仍能清楚地知道鏡下的那雙眼正盯著她瞧。

　　在雲端眼鏡的遮蔽下，方璐雪弄不清那眸的確切顏色，但她知道，那絕不是與她相同的黑。

　　極淺的瞳色如燒紅的鐵塊，烙在她的心上。

　　「這給妳。」項景在說話的同時，從手中拋出了一樣東西。

　　方璐雪及時反應過來，趕緊將兩隻手靠緊、手心朝上，那樣東西便分毫不差地落入她的手中。

　　「戒指？」方璐雪一頭霧水地看著手中這只設計簡單的銀色戒指。

　　「這是身分辨識器，有了這個，妳可以自由出入各個房間。」說完，項景便又回過頭，往前踏了一步。

　　門應聲開啟。

　　方璐雪這時也瞥見了項景左手食指上戴著與她同款的銀色戒指。

　　將戒指套進小指的方璐雪，也順利地進入了工作室。

　　「這位是剛從人事組調來我們單位的方璐雪小姐，從今天開始，便是我們情報組的組長。」站在門口的項景待門完全關上後，才對著埋首於工作中的組員們介紹道。

　　聽到項景的說話聲，人們紛紛摘下鼻上的多功能眼鏡，瞪大了眼看著他們。

　　甚至有人在聽到方璐雪是從人事組調過來後，便跟左右的同事交頭接耳了起來。

　　這也難怪，畢竟人事組與特勤組一向沒有太多交集，工作內容也完全八竿子打不著，更別說加入Hunter計畫了……方璐雪的到來自然引起大家的好奇，每個人都在猜想她是否有什麼特殊專長才讓她躋身於這群菁英之中。

　　方璐雪對於眾人的目光毫無畏懼，甚至還能冷靜地環視工作室裡頭。

　　人數遠比她想像得要少得多，在場的應該不超過二十人。

　　每個人都配有一台電腦還有一個獨立的空間，至於工作室的正中央，則是一個以深色玻璃造成的粗圓柱。

　　但方璐雪可不會愚蠢地以為那圓柱的設立只是裝飾用，她一看便認出那是變形的電視牆。

　　看來總部的設備十分新穎。

　　慢慢地收回巡視的眼神，方璐雪對其他人露出了個淡淡的微笑，「請多多指教。」

　　狩獵者與獵物的征戰，就此，揭開序幕。







待續。

長篇|| 捧心之因(上) - Ch.1-1

　　「報告統領，有消息指出，敵方近日出現一位對我們極具威脅性的特務。」一位臉上掛著半框眼鏡、耳上配有耳機、身著筆挺西裝的偵查員表情肅然地報告著。

　　被稱作統領的男人聽到這話，才將目光從螢幕中所要審閱的文件上移開，「繼續說。」他將掛在鼻樑上的眼鏡拿了下來，款式與偵查員配戴的稍有不同，鏡框較粗、鏡片呈現深色。

　　這特殊款式的眼鏡，主要功能是與雲端網路連線，收取各方的資訊。

　　統領擁有一頭往後梳的棕色短髮，儘管其中摻了些白色髮絲，但仍能從輪廓看出他年輕時的俊俏，而現在，皺紋的出現反倒恰到好處地營造出適當的威嚴。

　　偵查員點了下頭，接著帶有手套的修長手指便往統領最近的窗戶輕輕一敲。

　　喀。

　　透明的窗戶在瞬間就成為了大型的電腦螢幕。

　　「代號是西子，是生科醫學方面的專家，除此之外也精通製藥，藥物發揮作用的時間、外觀有上千上萬種，唯一的共通點是，這些全都是致命的毒藥。」偵查員說話的同時，螢幕上頭也顯示出七彩的藥丸和藥粉，而每一種藥物旁邊皆會有一小格的解說，但由於藥物種類實在太多，因此畫面只是不斷地一閃而過，根本無法讓人細看，「而且，這些藥物都有一種特性，那就是人的血液一旦停止流動，藥物也會跟著分解。除非發現屍體的時間夠快，否則一般人根本查不出其死因為何，屍體的外觀看來就猶如只是陷入沉睡，並不會有任何異狀。」

　　「……製藥？這種人才已經不多見了。」統領低下頭沉吟了一聲，看著螢幕上琳瑯滿目的資料，他不禁被這代號「西子」的特務激起了興趣，「還有其他資料嗎？」

　　「是。」偵查員再度用手點了下畫面，上頭立即出現各種不同種類的槍枝，「西子的速度非常快，雖不知這情報是真是假，但聽說連DAR5.56mm短槍所射出的子彈都能閃過。」

　　統領聽到這話，不禁皺起眉提出質疑：「怎麼可能？就算是速度型的特務也不可能擁有那樣的速度，畢竟男人——」

　　「統領，『西子』是個女人。」偵查員打斷了統領的話，這話讓後者瞬間驚訝得張大了嘴，「『西子』的別稱正是『西施』，各界都在傳說著她是個患有心病的美人，因此才會被如此稱呼。」

　　沒想到一個抱病的女人竟會成為了他們的威脅？統領費了好一陣子，才收起那驚訝的情緒。

　　「有無任何好辨認的外觀特色？」統領交握著的十指靠在桌上，右手拇指揉著左手指節，這是他在思考時慣有的習慣。

　　「很抱歉，暫無確切的描述。」偵查員在道歉的同時也向統領鞠了個躬，「唯一知道的是，她留有一頭黑色及腰的長直髮。」

　　心病？黑色及腰的長直髮？這形象簡直就像是古代的西施，「西子」這代號真是取得名副其實。

　　聽到這些資料，統領臉上不禁勾起了一道淺淺的弧。

　　有趣、有趣，真是太有趣了！

　　「沒關係，你先下去休息吧，有任何新斬獲記得來通知我。」統領笑著朝偵查員揮揮手。

　　「遵命。」偵查員點過頭後，用手輕觸了下，待螢幕再度變回了普通的窗戶便轉身離去。

　　統領舉起手，優雅地按下了浮在桌面上的按鍵，並於隨後將眼鏡戴回臉上。

　　在片刻的寧靜後，辦公室的強化玻璃門便又刷地一聲，往兩邊退開。

　　「統領，您找我？」一位身著鐵灰色高領毛衣的高佻男子走了進來，他擁有一頭墨黑色的俐落短髮、身形修長，貼身的毛衣完美地襯托出他精瘦的好身材，而在深色雲端眼鏡的遮蔽下，露出的僅有那抿成一直線的薄唇，和線條剛毅的下巴。

　　「項景。」統領很是滿意地看著眼前的男子，暗自讚嘆他的完美，但同時，卻又矛盾地興起一絲感慨。

　　將他栽培至此，並非他的本意，但無奈……

　　統領理了理思緒，才說：「我要你幫我挑出幾個菁英，加入我們的新計畫。」

　　「新計畫？」名為項景的男人怔了下，完全沒聽說過有什麼新計畫。

　　「……簡稱為『Hunter』的獵捕計畫，」統領臉上的笑容跟著加深了些，「獵物是那絕世美人——西子。」







待續。

長篇|| 捧心之因(上) - 楔子

《序曲》

　　冰冷的江水幾乎要凍傷了她的手，不知何時，指尖已泛起了紫，然而浣紗的那雙手卻從未停歇，她只想儘快把這活做完，好讓她能早些回家。

　　一個時辰過去後，她才得以提著裝載滿滿的竹簍子起身，但沒想到才剛直起腰，那折磨人的疼竟又自她的心口爆出，一次又一次的猛擊逼她丟下了竹簍。

　　擰著眉，她這才想起她今早忘了服藥。

　　竹簍還是待會再回來拿吧？急急轉身，她此刻只想喝下湯藥來舒緩陣陣襲來的痛楚，縱使湯藥總是苦得要蝕穿了她的牙。

　　捧著心，她緩緩地走在西村的路間，不適感讓她無法加快步伐，而此時的她只想著：為何回家的路突然變得如此遙遠？

　　然而，路經的人卻全都看傻了眼。

　　膚若凝脂的美人蛾眉輕蹙，飄逸的裙擺輕拂過地，一雙修長細白的手擺在胸前，而那雙淚眼更是惹得他人心生愛憐。

　　捧心之態是更使人癡迷。

　　一傳十，十傳百，她那楚楚可憐的模樣便馬上經由口耳傳遍了各地。

　　於是，病了的她竟成東村女人模仿的對象、病了的她竟造就了傳頌千年的佳話……



那時，她是位身處亂世的絕代美人，而今世，她的名卻成了一個代號，一個邪魅且深不可測的代名詞──「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