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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4月25日 星期三

長篇|| 命禦無違(三) - 身世的謎底9-5

  本來,他就像個王子似的被捧在掌心,吃的、用的、穿的,舉凡是與生活有關的一切,都是極致的奢華。

  對那法堤斯而言,一天是從被僕役們輕聲喚醒開始的,他總會悠閒地伸個懶腰,在僕役們的幫助下著裝完畢,並以風度翩翩的模樣下樓享用早餐。

  儘管出生在這樣的世族大家肯定背負著龐大的壓力,但經過多年的磨練下來,那法堤斯早已習慣了。

  姑且不提繁重的課程,只要他打一個噴嚏,僕役們全都會如同驚弓之鳥似的向他圍過來,並頻頻詢問他是否需要請醫生來,若是一般人,早就會因不堪其擾而逃之夭夭了。

  但那法堤斯一點也不以為意,對他來說,這就是一個家該有的樣子——這就是他的家——狄亞西家族。

  多年過去了,他自一位懵懂無知的男孩成了一名氣質不凡的少年,舉手投足間皆散發出一種優雅的氣息,談吐間更是少不了幽默風趣。

  他成了貴族間的話題,不論男女老少,每個人都被他的個人魅力所吸引住了。

  他總是淺淺的笑著,對於那時的生活必沒多大的抱怨。

  然而一場夢魘卻無情地掠奪了原屬於他的所有……

  那日,一切就如同以往般平靜,唯一不同的是,宴客廳裡聚集了大量的人群,這些人不是他們的親戚,就是勢力與他們家族相當的貴族。

  而今日他們前來的原因,無非就是要聽取狄亞西家主宣布下一任的繼承人為誰。

  不過這僅僅是個儀式罷了,繼承人會是誰是每個人都心知肚明的事。

  身為狄亞西家族的長子,那法堤斯自然而然地成為了下個接班人的首選,再加上他優秀的成績和超群的領袖魅力,當然沒有人會對於他的繼承有所抱怨。

  為了這場盛會,那法堤斯今日的服裝比平時更加華麗,甚至還在胸口前別上了個價值連城的寶石別針,他面帶微笑,在侍者的帶領下優雅地步至宴客廳門前,接著,以從容的步伐踏進場內。

  一走進裡頭,印入他眼簾的便是陳列於主要走道兩側的僕役,他們個個身著筆挺的西裝,領結也繫在最標準的位置,僕役們一見到少爺的到來,便整齊劃一地向前彎腰鞠躬,動作一致得程度就如同兩排複製人。

  僕役們的舉動立即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原本正在彼此交流的貴族們紛紛停止了交談,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徐步走在中央的那法堤斯給吸引住了。

  那法堤斯對於一道道熱烈的注視一點也不在意,打從他出生的那天起、打從他成為狄亞西家族長子的那天起,他便完全沒有不被熱切關注的一天。

  坐在走道最末端的,是一個身材微胖且頭髮有些斑白的男人,但紅潤的面容和嘴唇,無聲地告訴了每個人他的身體狀況非常好,而在他身旁,站著的是位五官精緻如陶瓷娃娃的紅髮美人,以身上所穿的洋裝和頸上的飾品來判斷,這位美人就是男人的妻子。

  除此之外,坐在男人左側的還有一位男孩和一位女孩。

  「翡茵姊姊,為什麼今天來了那麼多客人啊?」銀髮藍眼的男孩一臉疑惑地問向身旁的女孩。

  「因為今天是哥哥的重要日子啊!」女孩笑著答道。

  男人笑著望了眼身旁的子女,隨後便將目光放回正前方。

  看上去,他頂多四十多歲,其實以他這健康的身體,應該還能夠掌管這家族好些年才對,但他考慮了許久,還是決定早點交棒給兒子,一方面是想讓兒子早點熟悉工作崗位,另一方面是至少現在的他,還能夠在孩子徬徨無措之時給予建議和指導。

  「父親,抱歉讓您久等了。」走至男人面前的那法堤斯,稍稍欠身,對著狄亞西家主柔聲說道。

  男人凝視著孩子英俊的臉龐,眉宇間的模樣還真與當年的他相似的很,這使得男人心下忽地感慨了起來。

  真是苦了這孩子了,明明十五歲應當是無憂無慮的年紀……

  「兒子啊,你一定知道今天大家為何而來吧?」男人問。

  「是的,為了要舉行繼承儀式。」

  男人點點頭,對於兒子眼中堅定的眼神很是滿意,他的孩子擁有了比他當年更多的勇氣和成熟。

  「把匕首遞上來吧!」他向身旁的某位僕役說道,眼睛卻沒有離開過兒子的臉半刻。

  雖然他深愛著他的孩子,但他對於那法堤斯的了解卻不深,男人極盡所能地給予了那法堤斯最高級的物質生活,一切能夠以錢購得而來的所有,他都毫不吝嗇地投注在他身上。

  但是,他卻諷刺地無法走進孩子的心裡。

  就連現在,他都無法從那法堤斯帶著笑容的臉猜出一點什麼。

  對於這位子,你是欣然接受,抑或是強顏歡笑呢?那法堤斯……

  「家主,匕首送來了。」僕役單膝跪地,將裝有匕首的木盒高舉在頭上。

  那是把正中央鑲有一顆祖母綠寶石的匕首,劍柄的部分還有著大大小小的同色系寶石裝飾著,光看寶石的數量,就能夠讓人得知它價值不斐。

  而這把匕首,就是整個儀式最關鍵也最主要的部份。

  家主必須用匕首在指尖上劃下一刀,並讓艷紅色的血,滴落在裝有白葡萄酒的杯子中,血液會在無色的酒水中慢慢散開,最後當整杯酒被染成了粉紅色後,繼承者就必須將酒杯高高舉起,一飲而盡。

  這儀式不僅象徵了家族血脈的傳承,也代表了家族新世代的更替。

  終於,要讓他的孩子來引領家族迎向更榮耀的興盛了!

  男人寬慰地笑了。

  「我在此宣布,那法堤斯‧狄亞西,為狄亞西家族的第二十代繼承人!」男人在眾人面前高聲宣布道,並一把抓起匕首,朝食指指尖劃下——!

  然而,在刀刃劃破肌膚,鮮血湧出的瞬間,男人卻突然感到腦中傳來了劇烈的痛楚,彷彿有一根巨大的錐子從他的頭部貫穿而過!

  他想呼救,但喉頭卻像是被火灼燒般地難受。

  他說不出任何的隻字片語,只能讓嘶啞的啊啊聲從嘴中發出。

  「……父親?」那法堤斯立刻察覺到不對勁,但就在他想上前查看父親的狀況時,父親卻猛地甩開匕首,將銳利的長劍從腰間抽出!

  那法堤斯見狀,腦筋頓時變得一片空白。

  當利劍刺穿母親心臟的同時,他的胸口也感受到了心撕肺裂的痛……

  「不——!」鮮血四濺,艷紅的血花染上了雪白的地,也染上了他和父親身上的純白色絲質上衣。
                                                                                                                                                                                                                                                                                                

  然而父親就像發狂似的,不但對於母親的傷勢不聞不問,甚至還將劍朝向了霍維亞和翡茵……

  劍,再度毫不留情地揮落——

  利刃劃開了皮膚,及時將霍維亞和翡茵納入懷中的那法堤斯也因而受了傷。

  一條怵目驚心的血痕,自那法堤斯的後頸緩緩流下。

  「快把他抓住!」那法堤斯大聲下令道。

  侍衛和僕役們個個面面相覷,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儘管家主傷了人,但家主畢竟還是家主啊!以下犯上的下場有多悽慘,他們怎麼會不知道!

  「快點!」那法堤斯將劍自腰間的刀鞘拔出,結實地接下了父親的攻擊,「難道要等他再度傷人才要後悔嗎!快!」他低聲喝道。

  話落,下人們才猶如被當頭棒喝似的,趕緊手忙腳亂地加入戰局,以幫助那法堤斯。

  就在同時,貴族們開始驚慌失措的尖叫、逃跑,整個場面亂成一團。

  同時保護弟妹和應付父親讓那法堤斯實在分身乏術,他想要親自去查看母親的傷勢,但情勢卻逼得他不得離開,當眼角餘光瞥見被眾人圍住的母親臉色越發蒼白時,他差點忍不住即將奪眶而出的淚!

  「父親,請您醒醒,我是那法堤斯,您的兒子啊!」兩劍相抵之時,發出了鏗的一聲,那法堤斯在劍的後頭,看到了雙失去理智的眼眸,「醒醒啊!」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明明前幾分鐘一切都還好好的,為什麼情況全都在一瞬間失控了?

  「哈哈哈哈哈哈!」狂妄的笑聲突然自人群中傳來,那法堤斯光聽到這笑聲就忍不住背脊發涼,「你怎麼叫都沒用,你父親不會醒來的,除非哪個人一刀把他殺了,要不他只會像現在這樣發瘋直到永遠!」

  說話的,是一個鸛骨高聳的男人,尖瘦的下巴與他的身形非常相襯,他以得意的眼神注視著那法堤斯,那姿態就猶如他是個勝利者似的。

  「……伯父?」那法堤斯楞住了。

  ……發瘋直到永遠?

  「我在匕首上塗了神經性毒藥,在你父親劃下手指的剎那,他便會透過血液破壞腦中的神經系統。」男人邊微笑邊解釋道,以愉快的語氣陳述這件事使得在場所有的人全都因此頭皮發麻,「……那法堤斯,千萬不要惹火巫師啊!」他以極為挑釁的口吻說道。

  ……千萬別惹火巫師啊!

  這句話不斷地在那法堤斯的耳畔迴盪著。

  千萬別惹火巫師啊……

  千萬別惹火巫師啊……

  千萬……別惹火巫師啊……

  那天,那法堤斯所習慣、所熟悉的一切,都徹底地毀滅了。

  「母親死亡,而我……親手結束了父親的命。」那法堤斯將臉埋在手掌中,絕望痛苦地說著,一想到父親在他手下斷氣的模樣,他至今還是會在深夜一身冷汗地從床上驚醒,「我放棄了家族的繼承,帶著我的妹妹和弟弟來到了這裡,失去一切的我,才會興起去參加甄選,成為了禦。」

  他想要透過另一種方式,為家族帶來榮耀,為擁有狄亞西家族血脈的人爭一口氣。

  也因此,他才會對於風禦長這位子如此重視……

  「喝點茶吧。」曼森的妻子——希蘿,將一杯熱茶放置在那法堤斯的面前,「每個人都有不願面對的過去,但說出來,應該好多了吧?」

  那法堤斯向曼森和希蘿投了個感謝的眼神。

  「你會痛恨巫師嗎?」曼森輕聲地問。

  那法堤斯沉默了半晌,才回答:「……不,我不會以偏概全,如果光因一個人就討厭所有的巫師,那未免也太不公平了。所以,曼森,你不必擔心我會恨你。」他笑著說。

  曼森尷尬地一笑,對於那法堤斯看穿他的想法有些不好意思。

  打從那法堤斯進入這間屋子時,眼尖的他便看到了櫥櫃裡頭的藥瓶和大量關於藥水的書籍,因此對於曼森的身分他也大概猜到了八九成。

  對他而言,該恨的不是巫師,而是因某個不知名的原因毀了他所有的那個人。

  伯父自那天之後便杳無音訊,他當然也就無從得知為何他對父親擁有那麼深的仇恨。

  就在希蘿將杯子拿走,準備走到後頭為那法堤斯倒斟上另一杯茶時,那法堤斯湊巧將束起的長髮撥至另一側的肩膀。

  匡啷——!

  杯子應聲碎裂。

  原本正在聊天的那法堤斯翰曼森被這聲音嚇地同時轉過頭來。

  「沒事吧?」

  「……希蘿,妳沒受傷吧?」

  兩個男人都擰著眉頭,擔憂地問著。

  希蘿聞言,馬上回過神來,扯了一個淡淡的微笑,說:「沒、沒事,只是手滑了一下。」

  「嗯,沒受傷就好。」那法堤斯聞言,不禁鬆了一口氣,接著他便將頭轉回去,繼續與曼森說話。

  不過一轉身,希蘿的笑容便倏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恐懼的面容。

  方才,就在那法堤斯將長髮撥起的那刻,她自他的後頸看見了一個不尋常的紅色圖紋。

  那是由三滴血所排成的三角形圖案。

  唯有巫師所製的毒藥殘留在體內才會浮現出那種血色的圖紋。

  她依據那法堤斯所說的故事推測,毒藥很有可能是當年那法堤斯在保護親人時被劃傷時所滲進去的,畢竟他父親的劍上頭也許早就在無意間沾上了自己的血。

  雖然這種間接性的感染並不會讓那法堤斯像父親那樣發瘋,但長時間下來,也是會因為要抵制毒性發作,導致身體越來越衰弱,而死亡,只是遲早的事了。

  但是,讓希蘿嚇得臉色發白的原因,還有一個。

  每個巫師所製造出的毒藥留下的圖紋都會不同,藉此才能做區分。

  而那三滴血的圖案,她是再熟悉不過的了。

  那是專屬於她的老師的圖紋。

  突然,一幕幕被塵封已久的畫面再次從她的腦中被喚出。

  

  那時,在書房閱讀書本的西蘿因聽到隔壁傳來的聲響,而好奇地走到走廊,用門扉掩住身體往裡頭窺看。

  只見老師正在和一個臉龐消瘦的男人說話。

  『只要傷口碰觸到這種毒藥,那個人便會永遠陷入瘋狂的狀態。』老師將一瓶藥罐遞給了那名消瘦的男子。

  『哈哈哈!真是太感謝您了!我要讓他付出代價,誰叫他奪走了我一生摯愛的女人!哈哈哈……』



  「沒想到,竟然是這樣……」腿一軟,希蘿不禁因事實的真相嚇得跌坐在地上,她完全沒想過那年湊巧看到的那幕,會與那法堤斯的過去有所牽扯,若她當下鼓起勇氣阻止老師的行為,也許今天那法堤斯就不會活在陰霾之下了!「那法堤斯……對不起。」





待續。







2012年4月18日 星期三

長篇|| 命禦無違(三) - 身世的謎底9-4

  杯影在人們間的談話和笑鬧中交錯著,不時輕敲杯緣所發出的清脆聲響為這空間更添了分熱鬧。

  這是家鄰近於湖邊的小酒館,從外觀看來不怎麼起眼,屋子褐色的木頭因雨水長期的沖刷,導致上頭積了些清洗不去的深色水痕,而磚紅色的屋瓦也有大半剝落,但只要是行家,都知道這小酒館裏頭賣的酒才稱得上香醇。

  今日,酒館裡面擠滿了人,而他們都清一色地穿著綠色繡邊的制服。

  「風禦長,這家的酒釀得可真棒啊!我可從沒喝過這麼美味的酒!」某名風禦在灌了一大口桌上的酒之後,用手背豪邁地抹去嘴邊殘餘的酒水,大聲褒揚著這酒的香甜。

  「是啊,真是會讓人上癮的滋味呢!」另一名風禦邊說邊意猶未盡地用舌頭舔了舔嘴唇。

  坐在人群正中央的曼森聽了這話,淺褐色的眸都笑彎了,「你們喜歡就好,平常的訓練那麼辛苦,是應該要休息一下的。今晚大家就別客氣,儘管喝,我請客!」話落,他高高地往上舉起手上的酒杯。

  其他人見狀,紛紛也隨他舉杯歡呼,館裡的氣氛因此更加熱絡了。

  身為副隊長的那法堤斯僅微微端起酒杯,敷衍性地給予了一個微笑,他實在無法由衷感到開心與放鬆,曼森與眾人談笑的模樣在他眼中實在格外刺眼,惹得他渾身上下都不對勁。

  對那法堤斯而言,現在的訓練跟以前相比,實在太輕鬆了,說難聽點,根本就鬆懈過頭了。

  如果這樣的情況長時間下來,肯定會讓原本精良的部隊因此變得一堪不擊,任誰都能輕易突破這道保護幻城的最重要防線。

  ……這怎麼行!那法堤斯不自覺地握緊了手中的杯子,手背上的青筋隱隱浮現,要是今天換作他是風禦長,肯定不會讓風禦出現這樣的情況!

  「副隊長?……副隊長?」也許是那法堤斯過於沉默,又或者是臉上的表情太過冷峻,才讓一旁的曼森忍不住出聲輕喚,「怎麼,這酒不合你的胃口嗎?」曼森皺著眉低聲詢問。

  那法堤斯用眼角餘光冷冷地瞄了曼森一眼,那看起來誠懇無比的面容在他眼中是越看越討厭。

  不合他胃口的並不是酒,他在心底暗忖著。

  不過,該做的表面工夫還是得做的,那法堤斯一掃臉上的陰霾,立即向眼前的男人露出了個無懈可擊的微笑,說:「不,沒這回事,只是我今天身體有點不舒服罷了。」

  聞言,曼森才稍稍地鬆了口氣,但緊鎖的眉卻沒完全鬆開,「這樣啊?是最近太操勞了嗎?如果最近真的撐不住,你那部分的工作我可以幫你分擔。」

  太操勞?那法堤斯的臉色稍稍一變,畢竟他現在的工作根本與操勞二字扯不上邊,除了每週有固定的公文要批改外,幾乎沒什麼其他事情,反倒是身為風禦長的他不但得策畫如何為風禦進行訓練,還得不時與其他禦長們開各式大小類型的會議,除此之外還有許多瑣碎的事也通通由他處理。

  幾乎所有的事情都被曼森攬在身上了,那法堤斯真不知道自己這個閒到不行的副隊長有什麼資格喊累。

  那法堤斯不由自主地陷入沉默,他不予以回應,只是逕自把杯中的酒喝乾。

  之後,風禦們又點了些酒和小菜,邊吃邊喝之餘,也不忘聊八卦、聊是非,氣氛一熱,便有人跳上桌子拿著酒瓶以五音不全的嗓子高歌,使得喝醉的、沒喝醉的全都笑成一團。

  一直到過了午夜,他們才依依不捨地離開酒館。

  「風禦長,今天真的很謝謝您啊!」一位喝得醉醺醺、散發渾身酒味的風禦歪者嘴對著曼森笑著,他想往前走近,但歪斜的步伐使得他失去重心,要不是曼森及時伸出手將他攙扶住,他肯定會跌得四腳朝天。

  另名風禦見狀,連忙將那喝醉風禦的手臂抓過來搭在自己的肩膀上,並露出歉然的表情對著曼森笑著說:「風禦長,抱歉,他喝醉了。」

  曼森微微一笑,對於方才的事完全不在意,「早點回去休息吧。」他叮嚀著。

  「是。」

  風禦們在道別後,便陸陸續續地離去,最後,酒館前剩下的便只有曼森與那法堤斯兩人了。

  「那法堤斯,你也趕緊回家去吧,家人肯定會擔心的。」曼森說。

  「是的,風禦長。」那法堤斯答道。

  曼森一頭帶有橄藍綠的金髮在月光的照耀下,變成美麗的奶白金色,而那對眸依舊是那極淺的褐,他淡淡地笑了,「……不用叫我風禦長,你可以直呼我的名子。」

  那法堤斯一楞,「但我們的位階……」

  「是相等的。」曼森自動將那法堤斯尚未說完的話接續下去,「叫我曼森就好,就像我也是那樣叫你。」

  那法堤斯心中一慟,滿腔的情緒差點爆發而出,但終究還是被他壓抑了下來,「……是。」

  「那麼,明天見了。」曼森說道,話落,便轉過身打算回去,而那法堤斯也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不過,就在那法堤斯走沒幾步後,他卻突然停下了腳步,接著,踏上另一條路——通往曼森家的路。

  他非得要知道,在曼森背後的究竟是什麼樣的龐大家族。

  躡手躡腳地跟在後頭,那法堤斯藉由散落於地上的枯葉作為自己步伐的消音器,而數量繁多的樹木自然成了他隱蔽身影的工具。

  曼森對於自己被跟蹤這事渾然不覺,毫無防備的他完全依照自己回家的路線走著。

  但越走,那法堤斯就越感到奇怪。

  照理說,貴族們不是都會居住在熱鬧的市區嗎?但為什麼他卻越走越偏僻?……甚至,還有點熟悉的感覺?

  等到曼森停下腳步後,那法堤斯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氣。

  ……這就是曼森住的地方嗎?

  這是一幢再普通不過的木屋,然而最讓他震驚的,是這房子所在的位置。

  曼森的家和那法堤斯的住處僅僅差了一條小巷而已!

  他竟然完全不知道自家附近有個這樣的鄰居!

  「……爸爸!」忽地,一聲稚氣的童聲打斷了那法堤斯的思緒。

  一位穿著長袍、黑髮褐眼的男孩從屋內衝出來緊緊抱住了剛回到家的曼森。

  曼森一把將男孩高高抱起,並讓他一屁股坐在自己的肩膀上,「抱歉,回來晚了,媽媽睡了嗎?」

  「媽媽說要等你回來才睡。」男孩笑笑地說,但接著,可愛的臉上卻露出了個疑惑的表情,「咦?那個哥哥是爸爸的朋友嗎?」

  糟糕!那法堤斯心中不禁警鈴大響,他竟然因為過於驚訝完全忘記要隱藏自己了!

  曼森聽了這話,順著兒子的視線轉過頭去。

  兩人瞬間四目相交。

  那法堤斯尷尬地狠僵在原地,腦裡閃著千萬種理由,並試圖從中找到一個可以解釋他為何會在這裡的原因。

  然而,這時候不論說什麼都很詭異。

  因此那法堤斯的嘴合了又開、開了又合,但就是無法吐出任何隻字片語。

  就在沉默將他們重重包圍之時,輕輕吹起的風讓枝上的樹葉發出了沙沙沙的聲響,以極為柔和的方式打破了死寂。

  「進屋來吧,」曼森嘴上的線條微微彎起,「我想聽聽你的故事。」

  接著,風,也吹起了那法堤斯身後那頭棕色的長直髮。









待續。









2012年4月14日 星期六

長篇|| 命禦無違(三) - 身世的謎底9-3

  狂風肆虐,捲起了地上的塵埃及落葉,枝頭上飄盪而下的白花如同冬日紛飛的雪,樹木上某些較細小的枝幹正劇烈地晃動著,使得樹木彷彿因哭泣而全身顫抖,而淚,化為了花瓣,涔涔落下。

  下一刻,呼呼作響的風聲戛然而止,原本的嘈雜,在瞬息之間轉為沉默。

  留下的,只有青年那短促卻細微的喘息聲。

  青年身穿鑲有深色繡邊的綠色制服,一頭及腰的褐色長髮束成一支俐落的馬尾,但在經過方才的洗禮後,耳際後的些許髮絲不禁垂落在兩頰,他喘著氣,汗水在同時自他緋紅的臉龐不斷滑落。

  然而,從他的臉上非但沒有看見疲態,反倒是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

  「……就是明天了。」他喃喃地說著。

  明天就是現任風禦長退休的日子,而在明早,他也會向所有的風禦公布,將會是由誰接任他的位子。

  不過,其實公不公布結果已經沒多大的差別了。

  對於繼位者,風禦們早已討論得沸沸揚揚,每個人都一致認為「那個人」會成為下一任的風禦長,畢竟擔任多年小隊長的他,早已在統籌人力方面有了充足的訓練,更別說他的能力高居所有人之上了。

  青年也深信,自己將會如大家所預期地接下風禦長的位子。

  明天,風禦長將會站在高台上,對著台下的風禦們唸出他的名字——那法堤斯。

  那法堤斯一想到這,臉上的笑容不禁又擴大了些。

  風聲再起,流轉的風能量隨著高漲的信心加快速度,最後,將他的身體團團包圍,沒多久他便完全陷入自己製造的綠色龍捲風之中。

  不過那法堤斯卻沒想到,自己的夢,竟會在隔日如同風那般,儘管吹得再強勁,終究還是會散得不著痕跡。

  「那麼,接下來我將公布是誰將會接替我的職務。」現任風禦長在講完退休的感謝詞後,如此說道,話落,台下便興起一陣鼓譟,畢竟下一任的領袖是誰,是大家最關注的問題。

  「肯定是那法提斯吧!」

  「……廢話,這還用說嗎?」

  「也是,如果是他的話,那論誰都不會有意見吧。」

  ……

  風禦們七嘴八舌地竊竊私語,而這些耳語當然多少也傳進了那法堤斯的耳中。

  他不自覺地揚起嘴角,即便表現得很平靜,但內心的雀躍和興奮是不言而喻的。

  「當然,這絕對不是個輕鬆的位子,能勝任這職務的人不只要有足夠的能力,也要有足夠的抗壓性,因為只有沉著冷靜的領導者,才有可能帶起一支優秀的隊伍。」風禦長語重心長地提醒著,心底對於這群孩子實在是很放心不下,不過,也是時候該交棒給新的人了,他相信,他所選出來的人絕對不會讓他失望的。

  風禦長輕嘆了口氣,接著,淡淡地笑了,「……恭喜你,曼森。從今天起,你就是下一任的風禦長了。」

  ……曼森?

  那法堤斯渾身劇烈一震。

  這是怎麼回事?

  風禦長不是該唸出他的名字嗎?不是他才是那個接替風禦長職位的人嗎?

  那法堤斯的思緒倏地全都糾結在一塊,完全無法思考,更搞不清楚現在的情況為何。

  「我還以為那法堤斯才會是下一任的風禦長……」

  「怎麼會這樣?風禦長不是一向看重那法堤斯的嗎?」

  「該不會兩人其實有過什麼爭吵吧?」

  「是這樣嗎?」

  ……

  結果公布後,底下的風禦們全都因意外的結果而激動了起來,你一言我一語地訴說心中的想法,完全沒顧慮當事人那法堤斯也在隊伍之中。

  因此,那法堤斯在調適自己心態的同時,還得被迫接受那些荒謬的猜測和推論,甚至還必須忍受他人的指指點點。

  如同在所有人面前狠狠地摔了一跤,那法堤斯頓時感到羞恥又憤怒,他明明很想逃離這裡、逃到一個沒有人認識他的地方去,但他卻還是得強逼自己面無表情地站在原地,裝得一副不在乎的模樣以表示自己的紳士風度。

  而同一時間,被點到名字的曼森則緩緩地走上台。

  他擁有一頭橄藍綠的金髮,站在前排的那法堤斯甚至能清楚地看見他那雙淺褐色的溫柔眼眸。

  那法堤斯對曼森這人不怎麼熟悉,只記得他年紀比自己長了幾歲,魔法能力與自己相當,但因為流露出一種無害且純淨的氣息,一看就知道是個對名利毫無興趣的淡泊之人,使得那法堤斯根本沒想過他會成為那匹最後衝出的黑馬。

  而此刻,站在台上的曼森,露出一臉茫然不知所措的模樣,更是讓那法堤斯一肚子火!

  這種完全沒有競爭慾的人怎麼可能比他更適合勝任風禦長這位子!

  說什麼他也不會相信自己竟然輸給這種人,這其中肯定有什麼問題!

  那法堤斯的思緒飛快地轉動著,最後,他認為最大的可能性便是曼森肯定來自於哪個有名望的地方貴族。

  利用家庭背景關說嗎?真是卑鄙又可恥!那法堤斯暗暗地想著。

  「曼森,你可以指定副隊長的人選。」就在那法提斯暗中咒罵曼森時,風禦長笑笑地對曼森說道。

  竟然用這種下流的手法得到這位子,這教那些付出心血和努力的人情何以堪?

  那法堤斯越想越火大,憤怒幾乎快要衝破臨界點了。

  也因此,他完全沒有注意到台上的人究竟在討論什麼,現在他滿腦子只剩下對曼森的鄙視和怨懟。

  「……那就那法提斯吧!我希望他成為我的副隊長。」曼森認真地說著。

  不過那法堤斯當然沒意識到曼森說了什麼,只是逕自沉浸在自己充滿怨念的世界裡,直到身旁的風禦以手肘輕撞了他一下,那法堤斯才猛地回過神來。

  這一回神,才驚覺在場的所有人都緊盯著他不放。

  「……」怪了,大家為什麼這樣看他?那法堤斯心下突然有些慌張。

  「那法堤斯。」

  聞聲,那法堤斯便順勢地抬起頭來,一抬眼,印入他眼簾的便是曼森溫和的笑臉。

  「請當我的副隊長。」曼森一臉真摯地笑著說。

  ……副、副隊長?

  那法堤斯愕然地看著眼前的男人。

  他現在是在同情自己的意思嗎?那法堤斯額角的青筋再度暴增。

  那無害的笑臉真的讓那法堤斯看得火氣直直冒。

  他一定要知道能支持曼森當上風禦長的,究竟是勢力多龐大的家族,並將這件事公諸於世拆下他的假面具!那法堤斯在心底發誓著。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