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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2月26日 星期日

長篇|| 命禦無違(三) - 真正的歸屬8-1

  時間已近晚上十一點,多數的店家大都老早就拉下鐵門收工,而這間位於巷子口的甜點店自然也不例外,透明櫥窗裡的小黃燈早已熄滅,木製的大門上更是被掛上了「休息中」的牌子。

  但自門縫透出的燈光和細碎的交談聲,在在顯示店裏頭還有人在。

  「這樣啊……」伊諾眼中難掩失望,但還是禮貌性地對眼前的人扯了一個微笑,「沒關係,但如果妳有任何發現的話,請一定要告訴我們。」

  翡茵認真地點點頭,輕聲地回應:「嗯,沒問題。」

  伊諾輕輕地嘆了口氣,他們在人類世界已經待上了整整一星期了,幾乎就要把全世界翻遍了,但霍維亞彷彿就像是人間蒸發似的,一點消息都尋不著。

  除了心急外,伊諾更是感到無奈。

  ……弟弟,到底去哪裡了呢?

  伊諾望著窗外灰暗的天空,不禁擔心起在這樣的夜裡,弟弟是否會感到害怕?冷冽的風是否會讓他凍得渾身發抖?

  自從霍維亞失蹤後,伊諾便沒有機會好好的睡上一覺,每每閉上眼睛,腦中浮現出的便全是弟弟的下落,以及那些逼得他逃到人類世界來的記憶。

  伊諾好想親口告訴霍維亞,告訴自己摯愛的弟弟,他一點都不怪他,一點也不……

  他收回眼神,站起身將椅子靠攏,並對翡茵點了下頭,「那麼我先離開了,也許在外頭晃一晃能看見霍維亞也不一定。」就算機會再渺茫,也值得他一試。

  隨後,他將臉轉向準備從椅子上起身的薩奇,說:「薩奇,今晚我一個人去找就行了,你就留下來吧?這陣子為了我的事,你也好久沒陪陪翡茵了。」對於這點,伊諾是很愧疚的,畢竟為了尋找霍維亞,這群夥伴不辭辛勞地陪著他沒日沒夜地到處奔波,不僅榨乾了他們的體力,也完全壓縮了他們的個人空間。

  聞言,原本眼皮快要垂下的薩奇卻突然驚醒,皺了下眉,正色地說:「伊諾,今天失蹤的人不只是你的弟弟,也是我們的夥伴。」薩奇不是不明白伊諾的體貼,但若是要他放著霍維亞不管,他實在辦不到,「兩個人做事的效率絕對比一個人快,我相信翡茵絕對明白這個道理。」他邊說邊走到伊諾身旁,接著,轉過頭來看向他的情人。

  坐在位上的翡茵臉上掛著一抹淺淺的微笑,打趣道:「是啊,我可不會跟伊諾你吃醋的。」

  聽了這話,伊諾忍不住笑了出來,心底湧上了滿滿的感動,無數道暖流自他胸口溢了出來,他覺得從小至今圍繞在他身邊的,都是無比溫柔的人。

  總在他最無助、最痛苦的時候,將他從絕望的深淵拉回。

  「翡茵,下次見囉。」話落,伊諾便打開大門,和薩奇一同離去。

  叮叮叮——

  門上的風鈴,響了,又停了。

  伊諾和薩奇都沒有看見,當門關上後,出現在翡茵臉上的落寞。

  翡茵將店裡簡單地收拾了下後,便走進烘焙室裡面將一只牛皮紙袋拿了出來。

  所有的燈熄滅,將店用鑰匙鎖上後,她才拿著紙袋往馬路對面的某條巷子走去。

  清冷帶有濕氣的風拂過了她的頰,輕刮著她細緻白皙的皮膚。

  最後,她在某戶人家面前停了下來。

  原是墨綠色的門板早因調漆而露出底下的原木,而上頭更是破了好幾個大洞,嚴格來說,這扇門根本沒有任何的防禦功能了,充其量不過是快毀壞的木板罷了,而牆上則是被人用紅漆潑得亂七八糟,上頭甚至還被人寫上了難聽的字眼。

  翡茵沒有伸手去按牆上的門鈴,因為她知道那門鈴老早就壞了,因此她只得舉起手,輕扣那門板。

  叩叩。

  敲門聲才停下沒幾秒,房裡頭便傳來了咚咚咚地跑步聲。

  接著,門被打開了。

  一個擁有黑色長髮的女孩對翡茵綻開了朵燦爛的笑容,甜甜地喚著:「翡茵姐姐!」

  而她,正是當時被伊諾他們自橋上救起的女孩。

  那名站在橋邊,險些就此一躍而下的她。

  翡茵笑著進門,並將手中的紙袋交給了她,「拿去,這是今天的麵包。」

  「哇!好香喔!謝謝妳!」女孩一打開紙袋,麵包香便撲鼻而來,惹得她飢腸轆轆,「弟弟一定會很開心的,他最喜歡翡茵姐姐做的藍莓麵包了。」

  話才剛說完,一個身型嬌小的男孩便突然從屋內衝了出來,他一見到翡茵,便馬上衝上前去將她緊緊地抱住,「哇!翡茵姊姊耶!」

  翡茵笑著,但在同時,湧上心頭的卻是更多的難過。

  男孩身上的衣服不知道已經幾天沒換了,上頭不僅有著棕色及黃色的污漬,甚至也發出了一點點霉味。

  原本這對姊弟應當在優渥的環境中成長茁壯的。

  雖然母親因病早逝,但身為政府重要官員的父親仍舊為這個家賺進了不少財富,要不是那天的車禍,姊弟倆根本就不會落入這樣的處境。

  失去了父親,兩個尚未成年的子女頓時成了無依可靠的孤兒,除了被斷水斷電外,就連一天吃三餐都成了問題。

  更糟的是,父親辭世的那場車禍也奪走了女孩好友父親的命,讓她與好友在一夕之間反目成仇,自此被冠上「殺人犯」的罪名,學校進行分組時,她總是落單的那一個、不論走在哪都像被當成空氣般地對待,甚至她常使用的課桌椅還會被莫名其妙地從窗外丟出去,墜落在操場上時,她的桌椅早已成了一堆殘骸。

  她宛如在瞬間從天堂跌進了地獄,原本順遂的生活在眨眼之間灰飛煙滅,而她的弟弟也日日以淚洗面。

  翡茵每天晚上都會騰出時間烤些麵包,並像今天這樣以紙袋裝著送來他們家,好讓他們的三餐有個著落。

  這是她僅僅能為這對姊弟做的了。

  看著姊弟倆狼吞虎嚥地啃著麵包,酸澀的感覺便不斷地從她心中湧出,一路蔓延至她的鼻腔。

  視線有些模糊,只因她強逼淚水流在眼眶裡。

  「翡茵,妳來了啊?」突然,一聲女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翡茵抬眼,望向眼前金髮紅眼的女人,點點頭,勉強笑著應道:「芙洛莉,妳好啊!咦?契恩你也在啊?」

  走在芙洛莉之後的契恩朝她微笑了下,「嗯,過來看看。」邊說,契恩邊深深地望了一眼正在吃著麵包的男孩,心底不免升起了一些感觸。

  他真的太像亞利安了。

  當契恩在巷底看見蜷縮在角落的男孩時,著實被他的長相和氣質震懾住了。

  那時,抱著膝蓋的男孩哭得渾身顫抖,但即便如此,卻還是死咬著下唇不讓自己的嗚嗚咽咽的聲音流洩出來。

  那倔強的神情和悲傷絕望的眼色與亞利安完全一模一樣。

  要不是很清楚亞利安早就在那天死在獄中,契恩還真會以為眼前的男孩正是他心上所牽掛的那個孩子!

  這是第一次,他這麼慶幸自己是身為Prince&Princess的一員,如此一來,他便有了正大光明的理由為這孩子帶來幸福……為這個極像亞利安的孩子。

  因此,只要一有時間,他和芙洛莉便會抽空來人類世界看看他們,以Prince&Princess的名義提出幫助。

  起初,伊諾五人只是自個在人類世界巡邏,尋找需要幫助的人們,但不知消息是怎麼傳出去的,最近竟然有越來越多人加入了他們的行列。

  隨著Prince&Princess的聲勢越發壯大,被從絕望的懸崖邊拉回的人便越來越多。

  雖然這不是件壞事,但他們卻又不得不擔心幻城很有可能會對Prince&Princess的擴大採取行動。

  反對的聲浪已經漸漸傳入他們的耳裡了……

  不過,如果組織的存在就能讓他們幫助這樣的孩子,那麼是絕對值得的。

  契恩再也不想看著同樣的悲劇在他眼前上演了。

  「契恩,我去看看他們被子有沒有蓋好。」芙洛莉說,契恩這時候才發現那對姊弟在用餐完畢後已經先行回房了。

  他楞了下,接著才對芙洛莉點點頭。

  芙洛莉走進房間後,客廳頓時只剩下契恩與翡茵兩人。

  詭異的沉默充斥在其中,他們彼此都望著對方,一語不發。

  宛如兩隻正在山間僵持著的虎,倆著都在等待另一方首先發難,掀起戰爭。

  詭譎的靜默引人頭皮發麻。

  良久,翡茵才出聲打破了死寂:「……霍維亞一直都在我家。」

  契恩絲毫不訝異,早在他見到翡茵時,他就知道這件事了,之所以沒戳破翡茵的謊言,一方面是因為他無法解釋自己是利用特殊技能得知這事,另一方面則是他想要親自聽聽翡茵不說的理由。

  「妳不打算告訴伊諾嗎?」他問。

  翡茵是靜靜地回望著他,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說:「在我告訴他之前,我有問題想要問你們。」

  「什麼問題?」

  翡茵深吸了一口氣,接著才緩緩地問出:「你們……到底是誰?」

  「……」契恩不語,他現在竟搞不清翡茵究竟想向他問什麼,是問他們的來歷,又或者,是問他們的身分?

  「還有……我是誰?」話落,翡茵閉起眼睛,任憑身後的物體遮住了臉上的光線。

  倏地,契恩屏住氣息,一雙紫眸眨也不眨地死瞪著眼前的畫面。

  自翡茵背後伸展出的,是一對灰色的羽翼。







待續。





2012年2月23日 星期四

長篇|| 命禦無違(三) - 瓦解的過去7-3

  奧維諾一手輕撫著下巴,另一手則是置於桌上,修長白皙的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打著,這是他在思考時慣有的動作,此刻,他緊揪著的眉頭搭配著的是抿成一直線的薄唇,就連一雙紫色的眸都難得地透著濃濃的憂心。

  「首領,我們來了。」

  聞言,奧維諾抬起眼,看向站在門口的人。

  「你們好,禦長們。」奧維諾淡淡地牽唇一笑,但眉宇間還是隱隱透露出些許陰鬱,「請坐。」他以手示意在位於他前排的位置,那是一個以奧維諾座位為中心所圍成的圓弧形會議桌,而會議桌後擺有五張小型的單人沙發椅。

  穿著擁有金色繡邊長袍的禦長們在行過禮後,紛紛入座,五人臉上都有著相似的凝重表情。

  奧維諾見此,心下不免一沉,為接下來的會議感到異常擔憂。

  禦長之間每兩週就會召開一次小型會議,討論近期幻城內有無異常或者是禦的訓練情況,會議全程都會以攝影鏡頭錄下,同時在奧維諾的辦公室中進行直播,通常小型會議的內容都大同小異,大都是講述最近禦的練習狀況等小事,因此花費的時間都不長,頂多一二十分鐘,奧維諾總能在審閱公文的同時,聆聽著禦長之間的對話。

  除此之外,每個月還會舉辦一次需要由奧維諾親自出席的大型會議,較為重要或帶有爭議性的議題將會在此提出,例如:新政策的制定、與天魔兩界的交流……等問題都囊括在討論的範圍之中。

  儘管大型會議召開的次數已數不清,但奧維諾卻對這次的會議感到憂心忡忡。

  然而,該面對的還是得面對,縱使不喜歡這樣沉重的氣氛,但問題終究還是得找到解決的方法。

  八年過去了,時間洗去了戰後的傷,將猶如死城的廢墟重建成現在這樣欣欣向榮的大城,人們的生活不再愁雲慘霧,炙熱的陽光和豐沛的泉水灌溉了整片土地,也養育著生活在此的居民。

  但是,幻城真的準備好了嗎?

  奧維諾猶豫了。

  不過,這問題真的不能再拖了。

  「請問禦長們有任何事要報告嗎?」奧維諾微笑著問,心下想聽到的答案當然是「沒有」,但是天不從人願,坐在奧維諾正前方的人卻緩緩地舉起了手。

  「有的。」

  奧維諾心頭一凜,不祥的預感頓時湧上心來,但故作鎮定可是身為首領的他的強項,因此奧維諾即便心中警鈴大響,但還是沒讓帶著笑的表情出現任何一絲變化,「請說,風禦長。」

  那法堤斯的臉上沒有一點笑容,眸中散發而出的冰寒都要讓見者凍成了冰,自他口中所說出的字句更是如同擲出了根根冰柱:「最近發現某些禦與人類世界牽扯過多。」

  坐在右側的醫禦長——布里爾和水禦長——潘瑟羅一聽,立即暗自交換了個眼神。

  「哦?何以見得?」奧維諾裝作若無其事地問,但心底卻已從那法堤斯話中猜出了七八成。

  那法堤斯冷冷地看著醫禦長和水禦長,刻意地問:「難道禦長們都沒發現禦們的異狀嗎?」

  潘瑟羅和布里爾當然聽得出那法堤斯的弦外之音,脾氣較為暴躁的潘瑟羅差點氣得站起身,要不是理性的布里爾及時將她拉住,她很有可能直接揪起那法堤斯的領子要他別再拐彎抹角地羞辱人。

  「真有這事?」雷禦長一臉疑惑地問,對於那法堤斯所說的情況是毫不知情,而身旁的火禦長也同樣表情茫然地聳聳肩。

  見到氣氛有些不對勁,主持會議的奧維諾便趕緊開口打圓場,「風禦長,你就直說吧,我相信大家也很想知道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

  聞言,那法堤斯才收回了眼神,神情肅然地說:「有一個名為Prince&Princess的組織在這幾個禮拜間成立了,據消息指出,創辦人有五人,分別是風禦——伊諾、火禦——芙洛莉、水禦——契恩、雷禦——薩奇,以及目前失蹤的醫禦——霍維亞。而且,最近加入組織的人數倍增,禦長們應當留意一下。」

  「這是什麼樣的組織?」

  那法提斯聽了這問話,忍不住冷笑了聲:「據說成立的宗旨是讓人類感到幸福,但就我看來那不過是可笑的干涉,而且這組織極有可能讓我們的存在在人類世界曝光。」

  聞言,在座的每個人的臉色不禁都稍微變了下。

  比起在人類世界擁有著千年鄉野傳說的天使與惡魔,身處在夢、幻城的他們,根本不可能被人類接受,灰色的羽翼在人類眼中只會成為怪物的象徵。

  潘瑟羅皺了下眉,對於那法堤斯的態度十分不苟同,「這不一定吧,如果他們行事夠小心的話……」

  「水禦長,妳說的只是『如果』,這種事可不容許任何一次萬一。」那法堤斯毫不留情地打斷她的話,「流言的力量有多可怕,妳難道不知道嗎?」

  「嗯,我也贊同風禦長的話。」雷禦長邊點頭邊如是地說著,「而且他們身為幻城的守護者,加入這個組織的話難保不會分心。」

  「但我們也不能完全與人類世界劃清界線啊!」醫禦長布里爾則是與潘瑟羅站在同一陣線,「人類與我們共存著,不可能完全坐視不管,適當地干涉未必不是好事。」

  「可是……」不知道是誰又發了聲。

  眾人便這樣你一言我一語地爭論著,每個人都有各自的道理,以至於都沒辦法討論出個結論來,奧維諾從沒見過會議上出現如此失控的局面,但每個人這樣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誰也不讓誰,實在也不是個辦法。

  「這樣吧,不如我們再觀察一陣,下個月開會時再做決定如何?」奧維諾提議道。

  五人想了想,也只好答應,畢竟現在也討論不出個所以然來。

  見到他們贊同了,奧維諾心中不免放鬆了些,但接下來即將說出的話卻又讓他的臉色沉重了起來,「今天,我還有另一件要事要向大家提出。」他說。

  禦長們彼此對看了一眼,對於奧維諾打算討論何事一點概念都沒有。

  奧維諾深吸了一口氣,才終於說:「我將要在幻城進行選拔,選出一位新首領,而你們五位正是候選人。」

  聞言,所有人臉上都出現了震驚的表情。

  自從上一任首領去世後,幻城便一直由身為夢城首領的奧維諾領導著。

  這樣的日子在轉眼間,已過了八年。

  因此奧維諾突然提出要舉辦選拔時,他們不免感到驚愕。

  「這些年幻城已經回復得差不多,我相信,是時候由新的領導者來帶領幻城了。」而且在夢、幻兩城之間來回奔波,對奧維諾而言實在也是個不小的負擔,「除了從能力進行分析外,禦們將會參予投票,以作為選拔的依據,而當選者,將由副隊長接替其職位。」

  也就是說,禦長們要在開票日之前想盡辦法獲得禦們的支持。

  正是這點讓奧維諾感到擔心。

  投票雖然是民主的直接反應,但其背後衍伸而出的問題卻不少,就現在看來,他們五人是成為新首領的最合適人選,但……只希望五位都有像現在這樣足夠的品德來迎接這次的選拔。

  幻城的命運,取決於這次的新首領是誰。

  之後,奧維諾在簡單說了幾句話作結尾後,五人便紛紛從會議室離去,回到各自的崗位上去了。

  看著被關上的門,奧維諾好似突然感到有塊沉甸甸的石頭壓在他的胸口上。

  「出來吧。」奧維諾輕聲地說。

  正後方的牆壁開始滑動了起來,原來,那是道暗門。

  而自其中走出的人,早已將他與禦長之間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當然,奧維諾對這事是再清楚不過了,因為正是他提議這人在會議開始前躲在暗門之後。

  「伊諾,恢復記憶到現在,也任何不舒服的地方嗎?」奧維諾有些擔憂地問。

  伊諾搖了搖頭。

  奧維諾轉過身,紫色的一雙眼直直地看進伊諾墨黑的瞳。

  「你也聽到了,有些人似乎對於你們的組織很有意見,」奧維諾朝伊諾一步步地走近,而伊諾則是直挺挺地站在原地,完全沒有移動腳步,「你的意見呢?伊諾。」

  「至少在找到弟弟前,我不可能讓組織解散。」伊諾堅定地答道。

  「哦?你仍認為他是你的弟弟嗎?」奧維諾眉一挑,刻意地問著。

  早在伊諾參加甄選時,奧維諾就猜到他有段與眾不同的過去了,因為,儘管髮色和顏色不同,但他的眼神,確實像極了他的父親——曼森——他多年來的好友。

  要不是如此,奧維諾不會請人將死去老友被封存的資料調出,也不可能會知道他有這麼一個兒子。

  資料出奇地少,不知道是在戰爭時意外被毀,又或者是有人刻意將其湮滅,但值得慶幸的是,在他與部下的努力下,還是被他找到了。

  奧維諾看著伊諾,看著眼前黑髮闔眼的男子,看著如他父親一樣善良的他,等待著答案。

  「他永遠都是我的弟弟,唯一的弟弟。」伊諾說。

  聞言,奧維諾淡淡地笑了。









待續。









2012年2月20日 星期一

長篇|| 命禦無違(三) - 瓦解的過去7-2

  似乎就連「絕望」這詞都無法深切地描述他現在的心情。

  霍維亞獨自一人在紅磚鋪成的路上走著,踏下的腳步一次比一次緩慢,一次比一次沉重。

  他眼神空洞,木然地看著前方,臉上乾掉的淚痕和紅腫的雙眼讓每個經過他身旁的人都忍不住頻頻回頭。

  但是儘管向他施予再多關愛的眼神,霍維亞卻絲毫不受影響,繼續拖著腳緩緩地向前行。

  原本那雙充滿朝氣的藍色大眼,在此刻卻變得黯淡無光,目光更是不知道在何處聚焦。

  若不是他仍在行走,要不肯定會有人錯認他只是一只做工精細的大型玩偶。

  ……被主人遺棄的玩偶。

  抱持著想變強的心態,儘管繁重的特訓結束後霍維亞已累得抬不起手,但他每天還是會勉強自己獨自進行特殊技能的練習。

  今天他剛好不用進行特訓,認真努力的霍維亞當然不會放過這個能夠精進特殊技能的機會,因此他便坐在他所習慣的角落,開始鍛鍊自己。

  他想變強!因為他再也不想成為大家的累贅!所以練著,不厭其煩地練著,期待自己的毅力能補足年紀所造成的差距。

  皇天不負苦心人,就在前幾天,他的能力終於跨越了一大門檻,一直以來要利用幻象的出現才能重現過去的他,終於可以在腦中自個進行重現了!

  而且他也能夠自行調整畫面的大小,以及出現與否,也就是說他的特殊技能的展現不再侷限於一種形式了。

  那時,興高采烈告訴哥哥這好消息的霍維亞,馬上就被伊諾稱讚了一番:「哈哈!不愧是我弟弟!繼續加油,一定要給那些當初小看你的人嚇得嘴巴闔不起來!」

  想到哥哥的笑臉,霍維亞就更加賣力了。

  加油!加油!

  就在霍維亞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時,宿舍的大門突然打開了。

  薩奇和芙洛莉面無表情地站在宿舍門口,兩人的身上和臉上都沾滿了灰塵和泥巴,汗水更是遍布了全身,原本純白色的制服當然也變得骯髒不堪。

  「芙……」原本打算打招呼的霍維亞,見到眼前兩具比殭屍還要面無血色的人後,不禁嚇得不敢再說一句話,他暗暗吞了下口水,趕緊裝作若無其事地低下頭來。

  總覺得,現在不是打招呼的好時機……

  薩奇和芙洛莉兩人不發一語地走進宿舍,臉上疲憊的表情如出一轍,隨後兩人便踏著一模一樣的步伐,噠噠噠地步上階梯,走到各自的房間前面,接著,碰地一聲甩門進房。

  從頭到尾都是完全一樣的神情和動作,讓人不禁想大聲讚嘆他們絕佳的默契!

  霍維亞抬頭看了樓上一眼後,便又馬上將注意力集中在練習上。

  沒多久,契恩也回來了。

  相較於方才那兩人要死不活的模樣,他可就正常多了,雖然臉上露出了些許疲態,但仍不影響他一貫優雅的姿態,白色的制服絲毫沒有受到灰塵的沾染,而米色的頭髮和白皙的臉龐也同樣潔淨如昔。

  「契恩哥哥!」霍維亞見到了契恩,臉上立即綻開了朵燦爛可愛的笑容。

  契恩望了一眼坐在地上的霍維亞,跟著露出了抹淺笑,「霍維亞,你在練習特殊技能嗎?」

  「嗯,對呀!」霍維亞點點頭開心地回道。

  話方剛落,頭頂上便突然傳出咚咚咚的跑步聲,接著一男一女竟同時自二樓縱身躍下!

  「換一套乾淨的衣服就像重生一樣舒爽!」薩奇舉起雙手高聲歡呼。

  芙洛莉扭扭脖子、甩了甩腿,舒展著筋骨,「我難得贊同你的話,全身髒兮兮的實在太不舒服了,幸好總部發給我們好幾套替換用的制服。」若要叫她多維持一秒剛剛那樣狼狽的模樣,她肯定會被逼得當場猝死!

  沖過澡、換過衣服的薩奇和芙洛莉,感到神清氣爽,就像突然被注入了滿滿的元氣般,完全不見方才那副死氣沉沉的模樣。

  「咦?霍維亞你又再練習特殊技能了啊?」薩奇邊問話的同時,邊噗地一聲朝紅色的沙發用力躺下。

  身為女人的芙洛莉自然不像薩奇那般粗魯,她輕輕地在薩奇身旁坐下,但也是同樣疑惑地看著霍維亞。

  霍維亞微笑著點頭,並「嗯」了一聲。

  「哇,還真是努力呢!」薩奇嘴上發出嘖嘖的聲音,一臉佩服地誇讚著。

  「你以為每個人都像你一樣懶散?」芙洛莉笑著揶揄薩奇,接著轉過頭面對銀髮藍眼的霍維亞,貼心地提醒道:「霍維亞,千萬不要忘記休息喔!」

  她心底可是非常疼愛這孩子的,要是霍維亞真不小心累出病來,她鐵定會心疼死,而且死後還會被鞭屍,因為有個「愛弟成痴」的傢伙肯並不會輕易饒過他們。

  芙洛莉忍不住苦笑了下,這真的是她所見過最深愛彼此的兄弟了。

  一般而言,即使是兄弟,也不可能會像他們這般親暱,先不說處處為對方著想這點,相處至今,她甚至都還沒看過這對兄弟吵過架呢!

  「不過霍維亞,你大概已經把我們所有人的過去都看了一遍了吧?」薩奇趴在沙發上笑著說道,「我們彼此間真是完全沒有秘密啊!有個會讀心術的契恩,再加上一個會重現別人過去的你……我們根本沒有隱私權可言嘛!」

  坐在椅子上稍作休息的契恩這才淡淡開口,說:「拿你的故事去賣錢,我還要倒貼,不值得。」說完,契恩遍再度闔上眼。

  芙洛莉聽了這話忍不住哈哈大笑。

  薩奇呿了一聲,但也沒有生氣的意思,反正彼此開玩笑開慣了,這點程度的拌嘴根本不算什麼。

  霍維亞沒有回話,但不是基於難過或其他情緒上的因素,而是他完全浸淫在自己所創造的世界中,他專心一意地看著腦中跑過的影像,以至於無心注意薩奇所說的話。

  然而,薩奇的下一句話卻難得地激起了霍維亞的注意,「對了,霍維亞……那你有看過自己的過去嗎?」

  ……看自己的過去?

  霍維亞腦中的畫面突然全數散去,思緒全因薩奇的這句話而打斷。

  對啊,他有看過自己的過去嗎?

  好像沒有,因為似乎沒有這個必要,而且,如果要他用特殊技能看自己的過去,行得通嗎?

  乾脆來試試看好了。

  「笨蛋,要回憶的話幹嘛大費周章地用特殊技能啊?」芙洛莉忍不住吐槽,「自己想想看不就行了嗎?」

  「哎唷,就只是問問嘛!」薩奇忍不住喊冤,但卻又被自己這話激起了興趣,「說不定某些細節當時自己已經忘得差不多了啊,這時候如果能重現過去的話,不是很方便嗎?像是誰欠誰多少錢,這些都會顯現得一清二楚欸!」

  「講什麼蠢話……」

  然而,顧著鬥嘴的他們,卻完全沒有發覺霍維亞異常的沉默。

  直至契恩猛地睜開雙眼,突然站起身的霍維亞已經奪門而出了,而淚珠,則灑落在紅色絨布地毯上,印下的水痕宛如深色的血漬。

  都是他的錯……

  霍維亞奮力地向前跑著,淚水也隨著狠颳著的風,在臉上散開。

  都是他……都是他……

  血淋淋的畫面在他腦中不斷地閃過,毫不留情地在他的腦裡進行一次又一次地重擊!

  橫臥的屍體、倒塌的樹木、四處飛散的魔法能量……

  他吼著,想藉著吼聲甩去所有的影像,但愧疚卻像破了的膿包一般,溢得到處都是,弄得他一身腥臭!

  將跌倒的他,及時從地上抱起的金髮男人……

  「霍維亞!……霍維亞!」緊追在後頭的薩奇死命地喊著,試圖讓霍維亞停下。

  那男人穿著綠色的長袍,美麗的綠色長袍……

  霍維亞非但沒有慢下速度,反倒更竭盡所能地向前跑著,猶如要將全身上下的力氣用盡一般。

  自己被新賦予的身分……

  下一秒,霍維亞展開灰色的羽翼,直衝上空!



  『霍維亞,從今以後我就是你的哥哥——伊諾。』



  哥哥……哥哥!

  黑髮褐眼的男子,在他的腦海中漸漸變得模糊。

  不要走,不要離開我!

  ……哥哥!

  原來,他所認為的幸福,全都只是場可笑的夢!

  而現在,這夢碎了,像玻璃一樣碎了,碎得徹徹底底!

  千萬片碎片甚至直插在他的心扉。

  都是他……都是他……都是他!

  一切的一切都是他的錯!

  霍維亞在時空徑中哭吼著,聲嘶力竭地哭吼著。

  他的靈魂隨著不斷湧出的淚水一併被一點一滴地掏空,深沉且濃烈的悲戚不停地侵蝕著他,像隻餓壞了的巨蟒,無情地以血盆大口啃噬著、撕裂著他,直到最後,再也流不出淚的他,就此成為了一副徒有漠然神情的空殼。霍維亞盲目地在街上晃著,漫無目的地走著,比起幻城,人類世界熙來攘往地人們實在太過壅塞,但此刻,霍維亞卻反倒從這樣擁擠的環境中獲得某種救贖。

  就讓人群把他淹沒吧,讓他徹底從每個人的生命中消失吧……

  「咦?你不是……」突然,一聲溫柔的女聲在他頭上響起。

  霍維亞下意識地抬起頭。

  這人是——

  盡了全力後,乾澀不已的喉嚨才終於得以發出聲音,不過那聲音卻是極度沙啞的……「……翡茵姐姐?」







  

待續。





2012年2月17日 星期五

長篇|| 命禦無違(三) - 瓦解的過去7-1

  伊諾在接到指示後,便以最快的速度趕回宿舍。

  「霍維亞呢?!」門都還沒完全打開,伊諾焦急的詢問聲就先傳入了眾人耳中。

  一聽到伊諾的聲音,原本垂頭喪氣的人全都猛地抬起頭來。

  「伊諾,你剛剛去哪了?」芙洛莉的眉頭緊緊糾結在一塊,他們剛剛為了尋找伊諾,可是幾乎要將整個總部都翻遍了,在無可奈何之下,也只能去拜託「那個人」了。

  「我——」話說到這,伊諾突然噤聲,因為他這時才驚覺大廳裡頭站著的不僅僅是他的隊友而已,還有另一人!心一慌,伊諾趕緊握起拳頭打算行禮。

  男人見狀,連忙出聲制止,「伊諾,對我不需要行禮!現在想想怎麼找到霍維亞才是當務之急!」奧維諾急切地說著,心底忍不住納悶為何才幾個月沒見,伊諾卻突然變得如此重視位階。

  伊諾一頓,緩緩挺直了身子,儘管首領說不需要行禮,伊諾基於禮貌還是點個頭,必恭必敬地說:「真是好久不見了,首領。」

  奧維諾聽了這樣恭敬地用語,不禁更困惑了。

  ……伊諾,發生了什麼事嗎?

  儘管心底存疑,但奧維諾打算日後再為此事進行調查,現在真正重要的應該是把失蹤的那人趕緊找回來,「在你過來之前,我們有先稍微討論了一下,但很可惜地,一點線索也沒有。」接著,奧維諾轉過頭面向房內僅剩的兩人,說:「芙洛莉、契恩,把你們所知道的都告訴伊諾,也許他會有什麼想法。」

  芙洛莉點點頭,即便知道的不多,但還是將方才的情況再做一次完整的描述:「那時候我、薩奇、契恩和霍維亞都在宿舍裡頭。我和薩奇在沙發上聊天,契恩坐在另一邊的椅子上閉眼歇息,而霍為亞則是在練習他的特殊技能。」

  伊諾微微頷首,對於弟弟最近熱衷於練習特殊技能這事,他早就知道了,因此伊諾不作聲,選擇靜靜地聽下去。

  「後來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霍維亞竟突然哭著跑出去了!不論我們怎麼叫他,他都不回頭,好像有什麼怪物在追著他似的,我們發現不對勁後也紛紛追了出去……後來,薩奇叫我們先回來把這事跟你說,他則負責去把霍維亞追回來。」

  難怪不見薩奇的人影,伊諾暗忖著。

  儘管聽完了芙洛莉的說詞,伊諾卻也是毫無頭緒,乍聽之下他們四人全都在宿舍裡頭的時候一點問題都沒有啊!為何霍維亞會突然有這麼大的反應?與弟弟相處了這麼久以來,伊諾也不曾看過霍維亞情緒如此失控過。

  伊諾想了又想,實在想不通,不禁低聲喃喃自語:「到底是為什麼……」

  「我在想,當時聊天的內容有沒有可能刺激到霍維亞?」契恩輕聲地提出疑問。

  奧維諾聽了這話,也贊同地點點頭,閉目養神的契恩不可能是霍維亞突然崩潰的原因,那麼僅剩的,就只有當下正在聊天的薩奇與芙洛莉了,也許他們聊天的內容隱藏著什麼關鍵也說不定?「這的確很有可能,芙洛莉,妳還記得當時你們聊了些什麼嗎?」

  芙洛莉一楞,垂下眼的同時腦子飛快思考著,畢竟她從沒想過自己和薩奇的聊天內容會成為這事的重要樞紐,在加上急著找人的驚慌,要她突然說出當時的聊天內容還真是有些難度,不過慌張歸慌張,幸好芙洛莉還是很快地鎮靜下來,不至於慌到亂了陣腳。

  花了幾秒鐘後,她很快地就將那段記憶從腦中調出。

  「那時候我和薩奇看見霍維亞又在練習特殊技能,所以就開玩笑地說,為了練習,霍維亞應該已經把隊裡每個人的過去都看了一遍吧?」芙洛莉據實以報,說話的同時心裡不禁也害怕了起來,「我們完全沒有要責備他的意思,畢竟大家都當夥伴那麼久了,彼此的過去也都很清楚,所以我們也不怎麼介意,而且自從霍維亞的特殊技能進步後,他已經能在自己腦中重現過去了,除非需要,他才會將畫面調出來,因此這對我們根本不會造成任何影響。」

  芙洛莉心下升起了濃濃的愧疚,該不會霍維亞誤以為她和薩奇是在責罵他吧?如果真是這樣,那……

  自從離開弗雷特家族後,再也不用保護主上的她,真是第一次感到這麼不安。

  「霍維亞不是那麼敏感的人。」伊諾肯定地說著,說什麼他也不會相信霍維亞會因為芙洛莉和薩奇的一兩句話就情緒失控,弟弟有多早熟,伊諾是再清楚不過的了。

  「不過你們最後問了那個問題後,霍維亞的心境似乎有產生一些變化。」契恩不太肯定地說道,他當下只想休息一會,所以並沒打算讀取任何人的心,但左前方突然產生的情緒波動實在大得讓他無法忽視,因此他才會睜開眼,好尋找波動的發原處。

  沒想到,在契恩順著位置尋到霍維亞時,霍維亞卻突然像發了狂似地衝了出去!

  「……問題?」芙洛莉一臉錯愕,顯然完全忘了那時她和薩奇在最後究竟問了什麼。

  伊諾見芙洛莉困惑的表情,便馬上轉向頭腦冷靜清晰的契恩,「什麼問題?契恩,你記得嗎?!」伊諾急切地問著,甚至還激動地抓住契恩的肩膀。

  「記得。」契恩回了這話後,伊諾不禁鬆了一口氣,要是契恩忘了,那真是連唯一的一條線索都沒了!

  「契恩,你快說說看。」奧維諾也連忙催促著,現在霍維亞不知身在何處,他實在為這孩子擔心得很,若是意外闖進了危險的地方,那可是一秒都耽誤不得的!

  「薩奇問霍為亞:『那你有看過自己的過去嗎?』」

  聞言,伊諾傻住了。

  ……你有看過自己的過去嗎?

  要是在今天之前,他聽到這句話肯定不會發覺任何不對勁。

  但就在剛才,伊諾已經恢復所有記憶了……

  不知情的芙洛莉聽了這話後一點也不覺得奇怪,「嗯,我們的確有說過這樣的話,但……這話沒什麼吧?」薩奇那時也只是隨口說說罷了,芙洛莉還記得自己還因此罵了薩奇一聲笨蛋,誰叫這問題這麼愚蠢!畢竟自己的過去哪需要用特殊技能重現,只要自己回想不就行了嗎?

  但是,他們卻不知道,這條通用於每個人身上的規則卻不適用於伊諾和霍維亞這對兄弟身上。

  恐懼,毫無預警地襲來,伊諾不自覺地收緊了拳頭。

  該不會——

  「契恩,你有從霍維亞的內心讀到任何一點訊息嗎?」伊諾顫顫地問著。

  「因為霍維亞之後就跑出去了,所以我只有捕捉到一句話而已。」

  「一句話也好,快告訴我……」然而,這麼說的伊諾,卻無法抑制自己語句間的顫抖。

  「『都是我。』」契恩一雙紫水晶般地眸定定地注視著伊諾,但那雙眼在伊諾眼中卻瞬間成了弟弟的藍眼,不斷湧出淚水的藍眼……「就是這一句話。」



  『都是我!……都是我!』在那場意外發生後,霍維亞也曾經這麼對他哭喊著。



  果然——

  心,倏地狠狠揪緊,彷彿有隻手正用力地握住他的心臟一般,讓他痛得無法言語。

  「伊諾!」這時,後方忽然傳來了一聲叫喊。

  所有人皆不約而同地看向門口。

  薩奇雙手撐在膝蓋上,氣喘如牛,一顆顆汗珠還不停地從他漲紅的臉邊滑落,但即使上氣不接下氣,薩奇還是勉強自己開口:「霍、霍維亞他闢開時空徑,跑、跑去人類世界了!」

  要不是霍維亞突然張開翅膀直飛上空,薩奇早就……

  他那時多希望自己沒有失去飛行的能力!不能飛翔的薩奇只能眼巴巴地看著霍維亞飛上藍天,接著在他眼前消失!

  莫可奈何之下,薩奇只好匆匆趕回來向救兵請求援助。

  「人類世界?為什麼霍維亞會跑去那?」是一時的衝動,還是有別的原因?伊諾這回完全搞不懂霍維亞是怎麼想的。

  霍維亞,拜託你千萬不要出事!

  「首領,感謝您的幫忙。」要是沒有首領請禦們幫助,伊諾很可能到現在都不知道霍維亞失蹤的事情。

  他向奧維諾鞠了個躬,隨後便轉過身去,門外的陽光順勢落在他的身上,宛如在他的身上灑上了一層美麗的金粉。

  「走吧,」他說,「去人類世界。」











待續。



2012年2月15日 星期三

長篇|| 命禦無違(三) - 父與兄與弟6-3

  想起來了、想起來了!所有的一切,他都想起來了!

  伊諾終於理解貝芮莎那日傷心欲絕的表情是為了什麼,也明白為什麼對於自己父母的記憶腦中總是有著好大一塊缺,而且昔日那些曾經出現在他腦裡的片段回憶,也全數與他的過去連結了起來。

  甚至,他也知道自己的治癒魔法和背誦大量文字的能力為何總是其差無比……

  伊諾表情木然地盯著迅速就能將治癒能量聚集而來的雙手。

  ……那是副作用。

  現在藥水的藥性失去了,副作用自然也就跟著消失了。

  「伊諾……伊諾!」貝芮莎自始自終都沒有停下對伊諾的叫喚,淚水早已爬滿了整臉,而手腕上也跟著出現一圈圈帶著血絲的殷紅,那是亟欲掙脫手銬所勒出的痕跡。

  操控治癒能量的能力恢復後,伊諾便以最快的速度讓紫色氣團在全身運行一回,這是幾年來,他第一次能這樣隨心所欲地利用治癒魔法,也是第一次不用再喝下自己所調出的治療藥水。

  漸漸地,腦中的痛楚不再像方才那般強烈了,雖然伊諾仍舊感到頭暈目眩、渾身痠痛不已,但他至少能用手勉強地撐起身子,搖搖晃晃地站起來,「那天之後……妳去哪了?」他以沙啞的聲音,低聲地問著被禁錮在結界裡頭的貝芮莎。

  貝芮莎愕然地望著他,張著嘴,卻好半晌擠不出任何隻字片語。

  她著著實實因為伊諾這話,傻了。

  那天之後……是指伊諾喝下藥水的「那天」嗎?是指伊諾斷然斬斷與她之間連結的「那天」嗎?

  伊諾真的恢復記憶了?真的嗎?真的是這樣嗎?

  她急切地盯著伊諾那雙淺褐色的雙眸,那帶著溫潤色澤的瞳,印著的正是她的容貌,這似乎與平常沒兩樣。

  然而,貝芮莎卻從那對眸中讀出了不同,伊諾看著她的眼神不再陌生得讓她感到冰寒,而是有著因彼此是相識多年的玩伴,自眼中升起的溫暖。

  她日日夜夜所企盼著的夢,真的實現了!

  回來了,伊諾真的回來了!

  意識到這點的貝芮莎,眼中瞬間湧出了更多淚水,「伊諾……」

  站在一旁的那法堤斯顯然對老友相認的戲碼感到興趣缺缺,他不以為然地冷笑了一聲,插嘴道:「如果你是在問你失去記憶之後,那我可以回答你。我想,她應該是跑到某處暫時躲起來了。」

  伊諾聽了這話後明顯一楞。

  躲起來?伊諾疑惑地看向那法堤斯。

像是為了應證那法堤斯那話的真假,伊諾便再度望向貝芮莎,而貝芮莎則是沉默地與他對看,沒有其餘的舉動,顯然是默認了。

  「……為什麼?」然而問的卻不是貝芮莎躲起來的原因,伊諾不明白,若是要讓他徹底將她遺忘,貝芮莎大可永遠不要再出現在他眼前,但他可沒忘記當初是誰提出一同參加甄選的邀約。

  貝芮莎別過臉,完全不敢正視伊諾,「……對不起。」

  伊諾怔了怔,搞不懂為何貝芮莎突然向他道歉。

  見了伊諾不明所以的表情,以及貝芮莎那不敢將話說明白的態度,那法堤斯的興趣頓時又被勾了起來,於是便玩味地開口說明:「她在等待機會,等待某一天能將你過去記憶喚醒的機會。」

  他倒真想看看,當伊諾得知事情的真相後,會作出什麼回應。

  貝芮莎聽了這話,激動地猛然抬頭。

  那法堤斯對於金髮女孩的反應很是滿意,因此更沒有要住口的意思了,「我是不知道她是從哪得知我擁有的特殊技能為何,但我猜她絕對不是最近才知道這個消息。八成她在參加甄選前就知道了,並擬定好了整個計畫。」

  「計畫?什麼計畫?」

越是聽著那法堤斯說的話,伊諾的眉頭便鎖得越緊,他完全搞不懂這番話與他的疑問有何直接關聯。

  「她之所以邀你一同來參加甄選,無非是想利用我的特殊技能——『絕對解除』來解開你身上的藥性。」那法堤斯以平板的語調分析著,隨後,臉上勾起了一抹陰冷的淺笑,那笑容絕對會讓見者全都嚇得寒毛直豎,「而接近我的最快方法,便是成為我的情人。」

  心頭一凜,伊諾完全不知道該做何反應。

  貝芮莎那雙湖綠色的眼悲傷地垂下,她無法反駁任何一句,因為那法堤斯說的,全都是事實,一字一句都是原原本本的真相。

  而這也是當初在組隊時,她不能與伊諾同一組的主因,若是成了形影不離的夥伴,那麼避過伊諾的耳目行事將會變得非常困難,那樣她可就沒有機會接近那法堤斯了,而另一個原因,則是她無法每天每夜承受伊諾無法認得她的煎熬。

  對她而言,那是最殘忍的酷刑。

  宛如上千上萬把利刃,同時在她心上狠割著似的。

  「她的計畫天衣無縫,可惜我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那法堤斯朝結界走近了一步,一隻大手跟著撫上了透明的結界,那模樣好似正在觀賞著櫥窗裡頭的娃娃擺飾,「原本我打算直接戳破她的謊言,但想想,為平淡乏味的生活增添一點樂趣又何妨呢?我也不介意和她演演戲,看她對於我的愛意裝得煞有其事的樣子,真的蠻可笑的。」

  一叢怒火倏地竄起,伊諾激動地上前揪住那法堤斯的領子,「你欺人太甚!」

  那法堤斯對於伊諾的舉動非但沒有生氣,反倒忍不住笑出聲來,「別忘了她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伊諾你啊。」他嘲諷地說著,下一秒,更是在伊諾心中投下另一枚震撼彈:「為了她深深愛著的你。」

  為了她深深愛著的你——



  『貝芮莎,妳為什麼也想成為禦?』伊諾記得,他曾經這樣問過貝芮莎。

  那時,他只不過是想找個話題聊聊罷了。

  而貝芮莎的回答是……

  『為了找回我愛人的記憶。』



  為了找回我愛人的記憶……

  貝芮莎那時帶著憂傷的眼神和語氣,倏地衝回了伊諾的腦中。

  伊諾渾身劇烈一震!

  貝芮莎這時也抬起頭,膽怯地望向伊諾的眼,她一接觸到那雙眼後,忍不住苦笑了下。

  悲悽地笑了。

  因為,她從伊諾的眼中讀出了無以言喻的震驚。

  看來,要是那法堤斯今天沒說破,那麼她對伊諾的心意,將永遠不會被他本人發現,只能帶著最深沉的愛戀,埋藏於她的心底吧?

  「伊諾,我愛你。」真的真的好愛你。貝芮莎溫柔地傾訴著,事到如今,已經沒有任何事需要再隱瞞下去了。

  她愛他,深深地愛著他。

  而這分情感,早就在他們兩人一同玩樂嘻笑時的童年播下了種,心中根植了好幾年的愛戀,也逐漸長成了枝葉茂密、高聳入雲的大樹。

  濃密的樹葉遮住了所有的陽光,讓她在這分愛中僅能在黑暗中摸索,迷失了方向。

  「怎、怎麼會……」伊諾驚愕地連話都說不好,在今天以前,他真的絲毫沒有發現貝芮莎對他的心意。

  他原以為,貝芮莎之所以會想盡辦法要讓他恢復記憶,是因為他倆是多年認識的好友,但沒想到……貝芮莎對他卻有著更深、更富含意義的依戀。

  這真是太有趣了!那法堤斯心滿意足地看著兩人截然不同的表情,並在心底揣摩著他們的心境,想著想著,嘴角便又不自覺地往上揚起。

  可惜,當這齣戲看得正精彩時,頭上突然出現一道聲音打斷了那法堤斯的興致。

  「風禦長,您在特殊練習室裡頭嗎?」一聲男聲問道,聲音的來源是頭頂上隱藏式的發話機。

  特殊練習室,正是他們三人現在所待的這空間,專門用來進行特殊訓練用,因此比起其他的練習空間增加了更多的合金建材。

  為了訓練時不受到打擾,除了每種屬性都配有他們所專屬的特殊練習室外,也特意採用了許多富有隱蔽功能的設計。

  除非出現了突發狀況,要不平時幾乎不會進入這地方,而要進入此地,需要有唯一能自由進出此地的風禦長帶領才行。

  集合種種以上因素,這空間便順勢成了限制貝芮莎行動的現成地牢。

  「什麼事?」他輕聲詢問,即便聲音不大,但收音器卻還是能精準地收音,並將他的回覆送出。

  「請求您幫我們從最新一批進入總部的風禦中尋找一個人。」男人說。

  「那人的名字是什麼?」那法堤斯問。

  另一端沉默了會,在人名確認無誤後,才以正確的發音說出:「伊諾。」

  伊諾?不就是他眼前的這名黑髮男子嗎?

  這名字不常見,而那法堤斯確定在新進的風禦之中,名字是伊諾的只有這麼一位。

  伊諾聽見自己的名字從發話器裡傳出,也跟著抬起頭來。

  「發生什麼事?」那法堤斯問。

  男人所在的那一方沒有馬上回答,而是與身旁的人進行小聲的討論,似乎對於該不該對風禦長報告而陷入兩難,猶豫了一陣後,他們最後基於事態緊急,因此才決定直接對風禦長說明情況。

  「根據與他同組的隊員指出,他的弟弟——霍維亞失蹤了,目前下落不明。」









待續。







2012年2月12日 星期日

長篇|| 命禦無違(三) - 父與兄與弟6-2

  「伊諾,霍維亞的狀況怎麼樣了?」貝芮莎才剛進屋裡,便一臉擔憂地問著。

  霍維亞自從被救回來後,就一直呈現行屍走肉的狀態,不吃不喝,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哭,哭累了就睡,睡醒了又開始哭。

  要不是伊諾在霍維亞熟睡時偷偷餵他喝補充體力的藥水,霍維亞恐怕早就撐不住了!

  「還是一樣。」伊諾無精打采地回著,雖然戰亂已經平息了,但那些殘忍的景象想必早就在霍維亞的心中造成了無法消弭的陰霾了。

  就算他在伊諾的照顧下長大了,但那孩子在未來肯定還是擺脫不了戰爭時的恐怖記憶,更何況父親是因為救他才喪命的,霍維亞肯定會一輩子都活在愧疚之中。

  戰爭的發生根本就與霍維亞無關,他明明沒犯任何錯,但卻很有可能為了自己的存活而背負一輩子的罪惡。

  看著總是哭泣不已的霍維亞,伊諾是非常心疼的。

  這孩子雖然與他沒有任何血緣關係,但對同樣失去家人的伊諾而言,霍維亞就像是自己的弟弟一般。

  他愛他,就猶如愛自己的父親一般。

  「貝芮莎,我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伊諾定定地看著坐在木板地上的女孩。

  「伊諾?」不知怎麼的,伊諾堅定眼神讓貝芮莎感到不安,她總覺得伊諾接下來想說的話絕對不是她樂於聽見的。

  「我想要把這孩子的記憶做拼接,讓他忘記這段痛苦的日子。」伊諾閉上眼,細細地回憶著關於父親的一點一滴,他是真心地認為霍維亞是父親為他帶來的禮物,「我要讓他認為,他是我的親弟弟。」

  貝芮莎倒抽一口氣,為這想法大感震驚,「但,伊諾,這是不可能的啊!要是有一天露出馬腳……」

  「所以為了杜絕這種情形發生,我決定也將自己的記憶更改。」伊諾毅然決然地說道,「用我親手調製出的藥水。」

  伊諾很清楚這類型的藥水會有副作用,但他這時也管不了這麼多了。

  他寧可失去所有,也不願失去霍維亞。

  「伊諾,你的意思是……」貝芮莎的心中突然感到一股濃濃的恐懼。

  「為了不被霍維亞發現他的記憶貝動過手腳,所以我打算將自己的記憶也重新設定。藥效發揮後,我只會記得自己是霍維亞的哥哥,而我們父母不幸在戰亂中身亡。」然後,其他的人、事、物,都將隨風而去。

  他將再也記不起任何其他與自己身世有關的事,眼中只剩下他所摯愛的親人,他所深愛著的弟弟——霍維亞。

  「這太荒謬了!伊諾!」終於聽懂伊諾意思的貝芮莎忍不住對他尖叫,她已經不在乎會不會吵醒樓上的霍維亞了!「拜託,伊諾,一定有別的辦法!」

  「但我實在想不出其他方法了!」伊諾大聲喝道,「爸爸把他交給了我,我怎麼可以任他愧疚一輩子?」

  「要不是因為他,你爸根本就不會死!就算你直接把他殺了為你爸報仇也不為過啊!」貝芮莎激動地喊著。

  雖事實正如貝芮莎所說的沒錯,但伊諾一點都不恨他。

  他想過要埋怨,想過要憎恨,但一看到霍維亞那可愛的臉龐,伊諾卻怎麼樣都無法怪罪他了。

  「抱歉,但我已經決定了。」伊諾輕聲地宣布,並慢慢地走上樓。

  最後,他走進了霍維亞所在的房間。

  銀髮男孩絲毫沒有受到聲音的驚擾,睡得非常香甜,眉間沒有皺起,眼中更沒有淚水流出。

  伊諾見到霍維亞這模樣,更下定了他想要守護這男孩的決心。

  他不要再看到霍維亞哭泣的模樣了。

  貝芮莎趕緊跟上了伊諾,深怕她一個眨眼便會永遠失去了他!

  「伊諾!」一進房,她便伸手抓住了伊諾的袖子,祈禱他千萬不要那樣做!

  「不能再有任何犧牲了!這場戰爭造成太多悲劇,雖然我沒能挽回,但至少……我要把他留在我身邊。」在他開始調製藥水的那剎那,他就已經決定了。

  伊諾將手舉至霍維亞的額頭上方,準備開始施展自己的特殊技能——記憶拼接。

  忽然,碰地一聲,貝芮莎跪倒在地,她近乎絕望的哭號將原是沉滯的空氣染上了悲傷,「那我呢?」她顫顫地發問,「被你遺忘的我又該怎麼辦?!」

  伊諾回過頭,在看到貝芮莎淚流不止的模樣後,他不自覺地握緊了口袋裡的藥水瓶,眼中也閃過了一絲遲疑。

  貝芮莎清楚地看見了那一秒的猶豫,眼中也跟著燃起了希望。

  拜託,拜託……

  然而,希望,最終還是落空了。

  伊諾勉強一笑,以最讓人心撕肺裂的嗓音低聲說道:「對不起。」

  貝芮莎,請妳原諒我,但我真的不能放著霍維亞不管。

  這是在喝下藥水前,伊諾在腦中閃過的最後一個念頭。

  忘卻所有的苦痛,忘卻所有的快樂,忘卻所有的一切吧!

  就讓他們兄弟倆懷著共同的記憶,相依為命一輩子!











待續。





2012年2月9日 星期四

長篇|| 命禦無違(三) - 父與兄與弟6-1

  「伊諾。」天方亮,伊諾便聽見了父親的叫喚,勉強地睜開惺忪的睡眼,印入眼簾的就是坐在床沿的曼森。

  「爸爸?」伊諾揉揉眼睛,慢慢地坐起身來,腦袋還有些混沌不清,「你要出門嗎?」之所以這麼問,是因為父親身上正穿著一襲精緻華美的綠色長袍。

  那身美麗的袍子象徵著他父親崇高的身分——風禦長。

  伊諾自從他得知爸爸是這樣了不起的人物後,便打定主意未來他一定也要成為一名出色的風禦!即使無法像爸爸一樣成為風禦長,但他至少也能夠為保護這城盡一份心力。

  因此,只要看到曼森穿上這身制服,伊諾立刻就知道爸爸又要去守護他們所居住的家園了。

  「嗯,」曼森先是一楞,才笑著對他點點頭,但與平時不同,今日的他看起來有些憂傷,「伊諾,這陣子我可能沒辦法常回家,但隔壁的大哥哥會來照顧你,所以你要乖乖的喔。」曼森寵膩地摸了摸伊諾的頭,試著用笑容掩飾心裡頭的苦澀。

  昨天,他接到總部發來的命令,要他儘快回總部作準備。

  因為,戰爭要開打了。

  曼森不明白為何幻城首領會突然死亡,但他的死亡無疑引起了一片混亂。

  居民的不安正隱隱騷動著,各各都出現驚惶失措的表情,沒有統治者的他們,頓時成了無頭蒼蠅。

  有些人看準了這場混亂,便藉機破壞了舊有的規矩,小偷和強盜至此全都從社會的黑暗角落竄出。

  鎮與鎮之間,也開始出現了衝突……想必大動干戈只是遲早的事。

  身為幻城的守護者,他們得挺身而出撫平動亂,絕不能讓一片祥和的景象成為諷刺的過往。

  而且,除此之外,還有另一個讓他們義無反顧穿上戰袍的原因——

  曼森深深地看著伊諾。

  ——那就是為了他們摯愛的家人!

  「好。」伊諾笑著應話,完全沒發現父親眼中的憂愁,「我會乖乖聽話,然後等爸爸回家。」

  曼森心中一慟,酸澀感突然刺向他的雙眼。

  「乖。」他忍不住抱住了坐在床上的兒子,伊諾小小的臉靠在他的肩膀上,幾乎沒什麼重量,黑色的髮絲隱隱傳來一股淡淡的清香,那是曼森特地為兒子親手做的香皂的味道。

  不知道下次再這樣抱著兒子,是多久以後的事了。

  曼森盡全力將伊諾的體溫和可愛的模樣牢牢地紀在腦海中,以便他在總部忙得昏天暗地時,還有個可以驅使他向前的動力。

  然而,他卻不知道,那是他最後一次那樣抱住他的兒子了。

  曼森在伊諾的額頭上落下一記輕吻後,便在伊諾的目送下,離開了充滿回憶的家。







  「恢復記憶的感覺如何啊?伊諾。」那法堤斯的嗓音幽幽遞傳進伊諾的耳中,而趴在地上的伊諾則是痛苦地低吼著。

  原來那是他的父親……那他所景仰的存在,原來是他深愛的父親!

  滾燙的淚水不斷地滑落臉龐,心撕肺裂的記憶讓他無法克制地決堤。

  「爸爸……」記憶像跑馬燈似地在他的腦中閃動著,每閃過一格畫面,他的心便又負載了更深沉的苦痛。

  父親的確依約回來了,但卻也在那日,在他心上留下了永遠不會癒合的傷。

  戰亂毫不留情地奪去了伊諾遮風避雨的家,年幼的伊諾只得隨便從中拿幾根木頭搭建起一個簡陋的空間,而落葉則成了他睡覺用的床。

  但老天似乎還嫌他的處境不夠悽慘,偏偏讓一團火燒上了他的「新家」。

  他疲憊不堪地挪出身子,眼巴巴地看著火將那堆木頭燒成一堆灰燼。

  覺得委屈,但浮腫的雙眼卻流不出一滴淚。

  到底……這樣的日子還得持續多久?

  轟——!

就在這時,一顆從空中墜下的巨大岩石即將要砸上他,上頭還燃著熊熊烈火!

終究還是逃不過死亡的命運嗎?伊諾閉起眼,抱著被火啃噬的心理準備。

  「該死!」一個男人低聲咒罵,毫不猶豫地衝上前將他納入懷裡,火球在下一個瞬間燃上了地,發出了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儘管火舌的侵略讓男人皮開肉綻,但他仍死命地保護懷中的伊諾。

  伊諾在意識到自己安全後,才放鬆僵直的身體,他抬頭起頭——

  鼻子猛地一酸,伊諾差點以為這是自己的思念引起的幻覺,「……爸爸。」

  爸爸真的回來找他了!他激動地撲向男人的懷抱。

  「嚇壞了吧?」曼森笑笑,溫柔地用手揉揉男孩的頭,對於自己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痕毫不在意,「別擔心,不用多久,馬上就會恢復寧靜了。」他將兒子放下。

  真的是這樣嗎?伊諾其實不大相信,但父親臉上的笑臉卻又是那麼真摯……不相信他好像又說不過去,更何況,爸爸從來都不會騙他的。

  「嗚,嗚嗚……」哭嚎聲自遠處傳來,曼森倏地斂起笑容,看著被截斷的樹、崩毀的房、殘缺不全的屍體所覆蓋的城,心不禁揪緊。

  確定哭聲傳來的方下後,他才蹲下身望著伊諾,道:「勇敢的小子,幾個月你都撐下來了,可別讓我失望啊!」他笑,但卻帶著一絲愁,畢竟他才剛見到可愛的兒子,現在卻又要馬上離開。

  「……爸爸,你要去哪?」伊諾聽出道別的意思後,才上前拉住曼森的褲管,眼邊已積蓄了大量的水分,只差一個眨眼,淚珠就會滾出來,「不要走、不要走啦!」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哭著懇求。

  他不想再跟父親分開了,這陣子他一個人真的好辛苦、好辛苦!他真的好想念溫柔的爸爸……

  曼森一怔,接著輕嘆了一口氣,「才剛說你勇敢,怎麼又哭了?我待會就會回來帶你去安全的地方。」

  「真的嗎?」又是那笑臉,伊諾半信半疑地盯著爸爸,淚水戛然而止。

  「真的。」曼森仍是笑,「你要在這乖乖地等我喔,千萬別受傷了。」

  「嗯。」伊諾用力地點頭。

  曼森滿意地一笑,接著便邁開步伐前去進行救援,見爸爸離去,伊諾便趕緊找個可以當掩護的大石頭躲著。

  這石頭可比那幾根爛木頭安全多了!伊諾暗暗地想。

  看著色澤炫目的魔法能量一次次地在附近炸開,他竟疲憊地打了個呵欠,畢竟這畫面他也看了好幾個月了,確定躲在這石頭後沒有危險後,他的眼皮也開始沉重了起來……

  「原來你躲在這裡……」

  這熟悉的聲音讓伊諾從睡意中驚醒,抬眼,爸爸正朝他奔來,懷裡抱著的是另一名比他年紀更小的男孩,但因為距離太過遙遠,因次他實在看不清父親手中抱著的男孩的長相……然而,下一秒這畫面卻成了他對父親最後的記憶。

  雷電球在曼森的頭頂落下。

萬物似乎在那殘忍的瞬間靜止活動,伊諾眼睜睜地看著父親被巨大的雷電球砸到,還來不及尖叫,那掛著溫柔笑容的父親就已經消失無蹤了。

  連屍體都不剩。

  頭皮發麻,伊諾被嚇傻了,他望著前方圓形的大片焦黑。

  「騙子……」他無力地跪在地上,不顧樹枝刺穿了他的膝蓋、劃破他的肌膚,「大騙子!」

  不是說會馬上帶他去安全的地方嗎?騙子、騙子!看來連這裡會恢復寧靜也是謊言吧?!騙子!

  伊諾忿忿地抹掉臉上的淚,一遍又一遍,但心痛還是逼得水分不停溢出,他好想放聲大哭,不過爸爸卻又說過「勇敢的小子」是不該哭的。

  「嗚哇……」

  「嗯?」他都已經忍住不哭了,是誰還哭得這麼大聲?

  伊諾戰戰兢兢地向前走了幾步。

  方才被緊抱在父親胸前的小傢伙正哭得滿臉通紅,在雷電球砸下前曼森將他拋到柔軟的落葉上才保住了他一命。

  伊諾止住淚,好奇地看著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人。

  「……霍維亞?」











待續。









2012年2月8日 星期三

長篇|| 命禦無違(三) - 垮台的記憶5-3

  自從知道兒子伊諾擁有這項特殊技能後,曼森便時常提醒伊諾,除非自己或是自己所愛的人會受到傷害,要不然絕對不能任意使用。

  「為什麼?」伊諾把頭抬得高高的,褐色的眼好奇地眨呀眨的。

  「為什麼……」曼森停下正在整理藥瓶的手,蹲下身,與伊諾平視,柔聲地解釋:「因為誰都不希望自己的記憶被擅自更改,如果因為你的私慾,讓當事人以為什麼都沒發生不是很過分嗎?想想,要是有人鑽進你的腦袋裡,強行改變你的思路,你覺得怎麼樣?」

  鑽進腦袋、強行改變思路……聽起來好可怕,「很糟。」伊諾戰戰兢兢地回答,他不希望有人鑽進他的腦袋裡面,他腦袋這麼小,怎麼可能容納得下一個人?一想到有人要「鑽」進去,他就害怕地猛搖頭。

  曼森看著兒子戒慎恐懼的表情,有些疑惑,完全不知道這孩子會錯了意,還以為是自己的告誡奏效了,「嗯,伊諾好乖。」曼森笑著摸摸伊諾的頭,但這一摸,才發現伊諾原本烏黑的短髮竟然在一秒之間變色了,變成了詭異又顯眼的桃紅色!「伊諾,你的頭髮怎麼回事?」曼森見到那桃紅漸漸從頭髮蔓延至臉上,甚至現在正在攻佔脖子,不禁大驚失色。

  天啊!為什麼他好好的一個兒子變成一個桃紅色的大型玩偶了?

  「啊?」伊諾聽了父親的話,便下意識地舉手抓抓頭髮,頭髮是沒看到,但一雙被染成桃紅色的手倒是看到了,「哇啊!」他被嚇得驚呼出聲,忍不住往後一跳。

  但這一跳,似乎有點不尋常……

  曼森看著隨便一跳就有一公尺高的伊諾,心中的訝異已經逐漸被無言所取代,「……伊諾啊,」他無奈地重重一嘆,「你是不是喝了什麼讓能力增強的藥水?」

  「沒、沒有!」伊諾連忙否認,要不是他現在整個人都是鮮艷的桃紅色,肯定會發現他耳根子和臉頰變得通紅。

  曼森眉一挑,興味盎然地看著伊諾著急的模樣,身為父親,兒子有沒有說謊他是再清楚不過了,「喔?」

  「沒有啦,真的沒有……」話說到後來,伊諾的聲音卻越變越小聲,最後他只好愧疚地低下頭來,嘟著嘴小聲地說:「對不起嘛。」

  見到伊諾這副可愛的模樣,曼森真是要氣也氣不起來,他笑著揉亂伊諾那頭桃紅色的頭髮,「不是說那種藥水都會有副作用嗎?真是的。不過為什麼你今天要喝藥水呢?」一方面是好奇,一方面是不解,畢竟伊諾不是那種喜歡借助藥水增強能力來偷懶的孩子,他會不顧副作用喝下藥水,鐵定是有某種特殊原因。

  伊諾支支吾吾了一陣子,才心不甘情不願地說出原因:「因為今天要跟貝芮莎比跳高嘛!」

  曼森聞言,不禁啞然失笑,果然孩子就是孩子,天真的程度不是大人可以想像的。

  說曹操,曹操就到,這時窗外正好傳來了貝芮莎的聲音,「伊諾,我們出去玩吧!你沒忘了我們今天有比賽吧?」貝芮莎嘻嘻地笑著,似乎覺得自己勝卷在握,當然,這是在伊諾沒有用任何藥水幫助自己的情況下。

  曼森瞄了一眼窗外的貝芮莎,在將目光移回站在自己面前的兒子身上,以溫柔的眼神望著伊諾,好像正無聲地說著:「你應該知道要怎麼做吧?」

  伊諾當然明白父親的暗示,他暗暗地嘆了口氣,沮喪地轉過身,跑去外頭找貝芮莎。

  「咦?伊諾,你怎麼了?!」貝芮莎見到全身上下都是桃紅色的伊諾,大吃一驚,一雙漂亮的大眼瞪得又圓又大。

  「今天不比賽。」伊諾語帶羞愧地說著,「我們下次再比。」等藥效完全退了以後的下次,伊諾在心底暗暗補充。

  「啊?為什麼?」貝芮莎皺起眉來,她可是特地為了今天的比賽起個大早呢!怎麼她的對手竟然說要延後比賽?貝芮莎臉上自然掩不住失望,心裡頭更是想要知道延後比賽的原因,「為什麼、為什麼嘛!」

  「這……」伊諾被貝芮莎的問話逼得雙頰滾燙,有點慶幸自己現在是桃紅色的可以掩飾自己緋紅的臉。

  要他承認自己作弊還是太丟臉了。

  臉皮薄加上年紀小的伊諾無法坦蕩地承認自己打算作弊的事情。

  暗暗在一旁觀察的曼森,明白伊諾的心情,因此便適時地跳出來替兒子解圍,說:「因為伊諾今天要去送花給媽媽。」他邊說,邊將一束白玫瑰拿了出來,花朵上頭還凝著一顆顆晶瑩的小水珠,讓這束玫瑰看起來格外美麗動人。

  媽媽……伊諾心裡的某個部份,因這兩個字而被觸動了下。

  他小心翼翼地從窗戶接過玫瑰,並將它抱在懷裡。

  貝芮莎聽到這話,很識趣地不再多問,「走吧,去找你媽媽。」

  曼森含著笑目送他們手牽手離去的背影,在他眼裡,伊諾和貝芮莎都是成熟的好孩子,他放心地關上窗戶,繼續他未完成的工作。

  而伊諾和貝芮莎,一陣子後在後院停下腳步。

  伊諾又往前走了幾步,最後在一個小石碑前停了下來,「媽媽,爸爸要我來送妳花。」說完,伊諾臉上露出了一朵燦爛的笑容。

  今天,是母親的祭日。

  每年的這個時候,曼森都會讓伊諾為母親獻上一束玫瑰,並讓他對母親說說話,而曼森則是會之後再來看看他的妻子。

  伊諾盤起腿坐在石碑前,開始嘰嘰喳喳地說著最近的生活,聊著貝芮莎、聊著父親、聊著最近新製作的藥水和新學會的咒語……他開心地講著,而坐在他旁邊的貝芮莎也會時不時地插上一句,興高采烈的程度就像是真的有一個人正在仔細聆聽他們說話。

  「媽媽,爸爸很想你。」伊諾雙手抱著膝蓋,輕聲地說著,「我有一次想要偷聽他跟媽媽說什麼,所以就躲在樹叢裡面,結果……我看見爸爸哭了。」

  貝芮莎聽見伊諾對著墓碑說著的話,忍不住紅了眼眶。

  「我想用特殊技能幫爸爸更改記憶,讓他不要再哭,但爸爸卻說不要……」伊諾話說到這時,用力地吞了一口口水,想把喉間的哽咽吞下去,「他說他寧可傷心難過,也不願忘記媽媽妳……爸爸還說,眼淚是想念妳的證明,他很高興能為妳掉眼淚。」

  下一秒,伊諾終於忍不住哭了,「對不起,我不是想讓爸爸忘記媽媽,只是看爸爸那樣,我的胸口不知道為什麼好痛好痛……」

  「伊諾……」貝芮莎輕輕抱住了他,淚珠也跟著滑落臉龐。

  「媽媽,不只爸爸很想妳喔,」伊諾試著擠出一個笑容,因為爸爸曾說過如果他哭了,媽媽會很擔心也會很難過,「我也好想妳。真的……好想妳。」

  貝芮莎不語,只是靜靜地望著伊諾,一頭金色的長髮束成了雙馬尾,在風中微微飄盪著。

  伊諾將眼淚擦乾,勉強打起精神。

  「對了媽媽,我最近認識了一個比我小三歲的男生,雖然他跟我沒有血緣關係,但我總覺得他就像是我的弟弟一樣,」伊諾淡淡一笑,「媽媽你一定也會喜歡他的,他叫作——霍維亞。」











待續。

2012年2月6日 星期一

長篇|| 命禦無違(三) - 垮台的記憶5-2

  萬里無雲的晴空總是讓人感到身心舒暢、精神百倍,因此曼森便打算趁今天好好讀一本書,他從原木書櫃裡挑了一本關於名為《巫術概論》的書,正要坐在窗邊的藤椅上時,看到了在外頭玩耍的孩子們,忍不住淡淡一笑。

  此時,在草地上的孩子分別是伊諾、霍維亞和貝芮莎,與一般孩子的奔跑嬉鬧相比,這三人的「玩樂」方式真是十分詭異。

兩男一女圍成一個小圈,趴在草皮上,專心一意地注視著圓圈正中央的東西,而那被他們如此專注看著的並非是毛毛蟲或是蝴蝶等動物,而是一顆白白淨淨的雞蛋。

  但是,正中央除了那顆雞蛋外,還擺了一碗顏色很奇怪的藥水,碗的邊緣甚至留有一些藥草的碎沫,一看就知道那藥水是剛調配出來的。

  「伊諾,你真的沒問題嗎?」貝芮莎怯怯地問著伊諾,一邊盯著蛋的同時,一邊用眼角餘光瞥向看起來胸有成竹的黑髮男孩。

  咕嚕,霍維亞害怕地吞了一口口水。

  伊諾見到他們恐懼的神情,很不以為然地冷哼了一聲:「沒問題啦!你們說說我哪次失敗過?」

  「常常。」另外兩人異口同聲地回答。

  「……」

  「像上次你說要讓房子變大,結果差點把半個家都給炸了。」貝芮莎說。

  霍維亞也跟著補充:「還有上上次——」

  「哎唷!」伊諾鼓著臉打斷他們的話,不服氣地看著眼前的雞蛋,「這次一定會成功啦!」

  霍維亞和貝芮莎互看了一眼,眼神裡是滿滿的不相信,但他們也沒有再多說什麼,而是安靜地等待伊諾實驗下的結果。

  雖說伊諾的失敗率不低,但卻還是相當優秀的巫師了。

  畢竟這時的他年紀僅僅只有七歲,卻對於基底藥水的所有特性倒背如流,而咒語也已經背起了大半,別說是孩子了,這優異的學習能力連大人都望塵莫及。

  曼森是一名出色的巫師,家中的書櫃全擺著有關巫術的各種書籍,櫥櫃裡頭更是擺滿了各種稀奇古怪的藥水和藥材,在耳濡目染之下,比起畫魔法陣,伊諾更喜歡調製藥水和背咒語,因此他便常常踩上凳子,偷偷地拿書下來看,有時候也會自己試著照書調製藥水。

  當曼森發現的時候,伊諾已經能用簡單第一句咒語讓矮凳飄在空中了。

  曼森想到這,總是會啞然失笑,沒想到兒子竟跟自己一樣,成為了一個小巫師。

  他曾經將兒子抱到腿上,問:「伊諾,大家都比較喜歡魔法師,討厭巫師,這樣你還想要學巫術嗎?」

  然而伊諾卻毫不猶豫地回答:「我可以像爸爸你一樣,表面是魔法師,私底下是巫師呀!」

  聽到這答案的曼森真是哭笑不得。

  「而且藥水和咒語比畫魔法陣好玩多了,大家為什麼要討厭巫師呢?」伊諾真心誠意地說著,並看向自己的父親。

  曼森聽了這話,苦笑了下。

  他也覺得巫師沒什麼不好,事實上巫師與魔法師的差別就只在於施展能力的方式不同罷了,前者是利用藥水和咒語,後者則是利用魔法陣。

  只不過,幾萬年來巫師所塑造的形象已在大家心中根深蒂固了。

  人口販賣、藥水黑市交易、以嬰孩為犧牲品的祭祀,甚至還有巫師偷偷地潛進人類世界,在那進行殘忍的活人獻祭以牟取利益……類似的例子多得不勝枚舉,使得巫師的形象一天比一天負面。

  相較之下,魔法師就給人較清新正派的印象。

  魔法師可以光明正大地考取檢定,而巫師就得偷偷摸摸地不見天日。

  雖然知道學習巫術並不是件壞事,但社會風氣是很難在一時之間扭轉過來的,因此曼森還是時常提醒伊諾,只能讓自己親近的人得知他是巫師的事情。

  要是可以,他還真想像別人炫耀伊諾的聰明才智,不只精通各種魔法能量,就連困難的巫術,他都能靠著自學學出心得……曼森嘆了一口氣。

  就在此時,窗外傳來了歡呼聲:「耶!成功了!」

  「哇!真的耶!好棒!」

  「哈哈哈,我就說吧!」伊諾得意地仰頭大笑,笑得腰都快斷了。

  原本靜靜躺在草地上的雞蛋,底下竟然長了兩隻細細短短的腳,而另一端則是長出兩個類似耳朵的東西。

  「好可愛喔!」貝芮莎的眼睛直冒愛心,對於這新生成的物種非常喜愛,「幫牠取個名字吧!」

  「啊?名字?」伊諾一楞,他只是想試試看藥水管不管用而已,根本沒想過之後的事,更別說是想名字這點小事了,「這……霍維亞,你說呢?」

  霍維亞滿心歡喜地看著眼前的小東西,「白白的雞蛋,就叫牠小白吧!」

  「……」真是普通到極點的名字,伊諾和貝芮莎兩人暗忖著,但看在霍維亞只有四歲的分上,便想說算了,反正就只是個名字嘛!

  「小白會跳舞耶!」貝芮莎用手指頭逗弄著正在扭動身體的雞蛋,雞蛋似乎因怕癢,而動得更劇烈了。

  「小白頭上那是貓耳還是熊耳啊?」霍維亞盯著小白那兩個形狀奇怪的耳朵問道。

  「既然是長在雞蛋頭上,當然叫『蛋耳』啦!」伊諾回答。

  「說得也是。」貝芮莎和霍維亞贊同地猛點頭。

  ……有「蛋耳」這種東西嗎?正在看書的曼森忍不住皺了下眉,對於孩子們的童言童語真是感到既無奈又好笑。

  就在孩子們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時,突然傳出了一聲清脆的碎裂聲!

  「啊!」貝芮莎楞楞地看著手上的黃色黏液,接著看向草地上慘不忍體的「屍體」……

  貝芮莎本來打算用手將身子撐起,好站起身來,沒想到小白卻突然滾到了她的手下,毫不知情的貝芮莎,手就這麼地用力一壓——!

  「嗚哇!」貝芮莎看見小白「血流成河」的模樣,忍不住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小白、小白牠死掉了啦!」

  霍維亞見到這副模樣先是傻住,但在看見貝芮莎哭了的模樣後,淚水也跟著在眼邊積蓄著,「小白死掉了……」斗大的淚珠似乎隨時都會掉下。

  「嗚哇……」貝芮莎用手背猛擦著臉上的淚水,一邊不停地對那碎掉的蛋道歉著:「小白,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殺了你的……我們都還沒有一起散步、丟球過,嗚嗚……」

  在窗戶邊將事情的所有經過看得一清二楚的曼森差點噗哧一笑,和一顆雞蛋散步、丟球能看嗎?它又不是小狗!就算自己的兒子把「它」變成了「牠」,牠的體型還是無法跟狗相比的啊!更別說那雞蛋沒有嘴巴可以將球銜住了。

  但孩子們哭得這麼傷心,他如果真的笑出來,似乎過份了點。

  就在曼森打算出聲安慰時,伊諾趕在他前面開口了:「哎唷,不要哭了啦!再拿一顆蛋過來,我把藥水滴上去就行了嘛!」他真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搞不清楚為什麼只是一顆蛋破了,他們卻弄得跟主人死了寵物一樣傷心。

  「那就不是小白了,是小白二號……嗚嗚,我要小白一號啦!」霍維亞終於哭了出來,在他哭著講出這句話時,曼森再也忍俊不住,噗地一聲笑了出來。

  難道白色的雞蛋永遠只能被叫做「小白」了嗎?

  幸好兩個小孩的哭聲將他的笑聲壓了過去,曼森趕緊用書遮住嘴巴,僅僅露出一雙眼睛,偷偷看著窗外這齣好戲。

  伊諾聽見霍維亞的回答,顯然不知道該作何回應才好,他搔著臉,一臉苦惱的樣子。

  早知道他就自己做這個實驗了,現在兩個人因為他所造出來的東西哭得這麼傷心,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

  四歲的男孩和與他同樣七歲的女孩同時在他面前一抽一答地哭著,弄得伊諾實在慌亂不已。

  「根本就沒有小白啦!你們只是在做夢、做夢!」伊諾揮著手對他們說道。

  曼森勾了下嘴角,果然年紀小的伊諾還不太會安慰人。

  然而,出人意料之外的事情發生了。

  貝芮莎和霍維亞的哭聲竟在伊諾說完話後戛然而止,而且露出的是茫然的表情,好似完全不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麼事,也不明白自己為何哭泣。

  曼森見狀,眼神猛然一變。

  「……伊諾,為什麼地上會有破掉的蛋啊?」貝芮莎一臉認真地問,那模樣絕對不是裝出來的。

  這該不會是……

  在窗邊的曼森,不禁開始猜測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確。

  「伊諾,難道……你已經找到自己的特殊技能了嗎?」曼森小聲地喃喃自語著。











待續。







2012年2月3日 星期五

長篇|| 命禦無違(三) - 垮台的記憶5-1

  伊諾從不知道總部裏頭有這樣的一個地方。

  當他看著那法堤斯以手觸摸牆壁的方式開啟暗門後,伊諾的驚訝就再也沒有間斷過了。

  他戰戰兢兢地跟著那法堤斯後面,並一邊巡視著周遭的景物。

  這裡不論是地板或是牆壁,都是統一的銀白色特殊建材,其最大的功用就是防震盪、耐高溫﹑抗冰寒,要摧毀它幾乎是不可能的事,這種建材雖然在總部裡隨處可見,但也不至於連天花板都是以這種合金構成。

  伊諾實在想不透原因為何,但他也不可能詢問那法堤斯,因此他只好懷著疑問跟著那法堤斯走。

  要是夥伴們知道他一個人貿然前來,他們肯定會對他破口大罵的,畢竟誰都不知道那法堤斯是不是真心要帶他去見貝芮莎。

  說不定,是想要找個四下無人的地方把他解決掉也說不定。

  伊諾雖然不是沒有防備,但他卻不得不答應那法堤斯。

  因為,要是失去了這個機會,他很有可能再也見不到貝芮莎了,所以再怎麼樣他都要賭一把!

  看到總部裡存在著那麼多暗門後,伊諾很慶幸自己的決定,如果是自己來尋找,他是一輩子都找不到貝芮莎在哪的!

  在那法堤斯開啟最後一道暗門後,他才終於停下了腳步,「我們到了。」

  他們停在一個四面都由特殊合金構成的一個房間裡頭,暗門一關上,這裡就完全是個密閉的空間了。

  「到了?但這裡……」什麼都沒有啊!伊諾還來不及把話說完,就看見那法堤斯輕輕地將手放置在一面牆上。

  伊諾還以為是另一道暗門,但那面前卻詭異地泛起了波紋,就像水中的漣漪一般,以手為中心,不斷地往外擴張。

  最後,那面牆竟然消失了!

  一名金髮的女孩無助地被銬在伊諾十公尺前,低垂著頭讓人分不清她是否還有生命跡象。

  「貝芮莎!」伊諾想都沒想地就衝上前去,但卻無預警地撞上了一堵牆!

  奇怪,明明眼前沒有任何障礙啊!為什麼過不去!為什麼!

  伊諾撞了又撞,但就是無法前進一步,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貝芮莎奄奄一息地掛在牆上。

  「沒用的,你無法突破結界的。」那法堤斯冷冷地說。

  聽了這話,滔天怒意再度襲向了伊諾,「放她出來!」他大聲咆哮著。

  「不可能的。」那法堤斯以冷漠的眼神看著房裡的貝芮莎,眼中沒有絲毫同情。

  「為什麼?!你不是愛著她的嗎?你怎麼忍心……」伊諾一把揪住了那法堤斯的領子,一雙手忍不住劇烈地顫抖。

  「哈哈哈哈……」那法堤斯卻笑了起來,好似伊諾說的是一個天大笑話似的,他笑著,大聲地笑著,那笑聲刺痛了伊諾的耳,「誰愛著她了?就像她從來沒有愛過我一樣!我們不過是互相利用罷了,哈哈哈哈!」

  伊諾楞住了。

  他不明白那法堤斯話中的意思。

  明明這兩個人是彼此相愛的不是嗎?

  不是這樣子的嗎?不是這樣子的嗎?不是這樣子的嗎?

  那法堤斯揮開伊諾的手,將一雙手再度覆上了結界,「就讓她親自跟你說明吧。」說完,結界上再度興起了波紋。

  「她現在聽得到你,也看得見你了。」那法堤斯說道。

  伊諾雖是半信半疑,但他總得試試看,於是,他試探性地喚了一聲,「……貝芮莎?」

  雙手雙腳都被禁錮住的女孩,身體劇烈地一震,接著,她以不敢置信地面容,抬起了頭。

  雙眼突出、雙頰深陷,嘴唇也微微泛紫,這慘不忍睹的模樣一點都不像伊諾所認識的那名自信驕傲的女孩。

  「伊諾……?」貝芮莎艱難地叫著,但聲音卻沙啞不已,「是你嗎?伊諾?……真的是你嗎?」

  當她看見眼前黑髮褐眼的男子之際,還以為自己正在作夢,作著一個非常甜美的美夢。

  但……這不是夢。

  伊諾真的找到她了,真的來救她了!

  ……伊諾!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妳為什麼會被關在這?」伊諾急切地問道,他見到貝芮莎這副模樣,心都忍不住糾結在一起了。

  貝芮莎聽見這話,眼淚突然奪眶而出,淚珠撲簌簌地掉下,一雙眼充滿了血絲,「……伊諾,你還是不記得我嗎?」

  伊諾,你還是不記得我嗎?

  伊諾皺起了眉頭,這話明明是對著他說的,但為什麼他卻聽不懂?

  記得什麼?他該記得什麼?

  「……貝芮莎,妳在說什麼?」伊諾將手覆在結界上頭,試圖再靠近貝瑞莎一些。

  「伊諾,是我啊!我是貝芮莎!你一點都想不起來嗎?」貝芮莎尖聲哭喊著,「風禦長,求求您,求求您解除留存在他體內的藥性吧!」後來,貝芮莎轉而求助那法堤斯。

  但伊諾卻對於她哀聲懇求那法堤斯的原因是一頭霧水。

  他轉頭,看向對一切再清楚不過的那法堤斯。

  「也好,我想這應該會很有趣。」那法堤斯牽唇一笑。

  就在伊諾還在思考那法堤斯笑容背後的意含時,伊諾的腦中突然感到一陣強烈的震盪!

  「絕對解除。」就在同時,那法堤斯輕聲地說。

  「呃!」伊諾以一手按著快要裂開似的頭,並以另一手抵著牆支撐著身體,他覺得腦子裡有幾千科小鐵球在裡頭來回碰撞似的,勉強地睜開眼睛,他用最後一絲力氣看著眼前笑意分毫為減的那法堤斯,艱難地開口問:「……你對我做了什麼?」

  緊接著,襲捲而來的是一波波比方才更劇烈的痛楚!

  伊諾低吼了聲,支撐不住的他終於跪倒在地。

  「伊諾!」貝芮莎見到伊諾突然倒下,忍不住大喊出聲,眼淚掉得更兇了。

  見到伊諾這副痛苦的模樣,叫她怎麼忍心!但無奈貝限制行動的自己什麼都作不了,只能看著他在自己面前痛苦地嘶吼著。

  在伊諾的眼中,一切景物都變得模糊不已,所有物體突然分裂成好幾個,就連一步步走近她的那法堤斯一人,在他眼中看來卻是四五個穿著綠袍、長相相同的人。

  那法堤斯居高臨下地看著蜷曲在地的伊諾,絲毫沒有同情的意味,反倒是蹲下身,以鄙視的眼神盯著伊諾那渙散的眼,慢條斯理地回答道:「沒什麼,我只是讓你恢復原狀罷了。」

  「恢復……原狀?」伊諾企圖讓保持清醒,但強烈的痛楚最終還是讓他昏厥了過去。

  奇怪的是,他的雙眼明明是閉上的,但眼前卻不停地有鮮明的畫面閃過。

  隨著距離越拉越近,伊諾便越能聽清楚裡頭傳來的聲響。

  一個留有黑色短髮的小男孩正坐在木地板上,專注地看著手上裝著各色液體的瓶罐,過長的袖子幾乎將他的小手蓋住,只露出指頭的第一指節。

  這是小時候的自己。

  伊諾在見到男孩的第一眼便認了出來。

  小伊諾用嘴咬開了某個罐子的軟木塞,並用空著的手將地上的書翻向下一頁,接著,他小心翼翼地將瓶中的粉紅色液體倒進面前另一個稍大的罐子中……

  碰!

  蘑菇狀的白煙頓時在小伊諾的面前爆出!

  雖說蘑菇只有十公分高,不會造成任何傷害,但小伊諾還是被嚇得兩眼發直,什麼話都說不出。

  「伊諾,不是叫你不要亂玩架子上的藥水嗎?」突然,一個男人的嗓音自後頭冒出,男人見到伊諾這副模樣,忍不住大笑出聲。

  小伊諾聽到男人的聲音後,才猛然回過神,對後方的人燦爛一笑,喊道:「爸爸!」

  ……爸爸?

  伊諾慢慢地將目光移至被小時候的自己稱作父親的男人。

  是前風禦長——曼森。

  那為了救他而不惜犧牲自己生命的男人、那名他所仰慕、所崇敬的風禦長,正是伊諾所深愛的父親。













待續。









2012年2月2日 星期四

長篇|| 命禦無違(三) - 剷除眼中釘4-3

  練習結束後,人群紛紛散去,當然只要經過伊諾身旁,風禦都會恭恭敬敬地向他行禮,搞得等會要進行打掃的伊諾更是尷尬不已。

  一想到要獨自打掃這不知道盡頭在哪的練習場,伊諾便不由自主地嘆了口氣。

  他無奈地開始聚集起風能量,讓身體周圍被一個個小型的龍捲風圍繞。

  地上的灰塵全都隨著風而開開始飛舞,甚至與龍捲風合而為一,成為了一個個灰色的漩渦。

  既然要打掃,把垃圾全都聚集在一起清理掉就對了吧?邊這樣想,伊諾邊用風掃過任何可能會有塵埃的角落。

  「咦?伊諾你在做什麼?」一聲女聲打斷了伊諾的專注,龍捲風們瞬間消失無蹤,想當然爾,灰塵也全都落回原地。

  「咦?蔓茲?」伊諾一楞,對於治癒屬性的蔓茲會出現在這感到意外,仔細一看,才發現不只是蔓茲,與她同組的其他人也都來了。

  「我們是來等狄科的。」雪寧嘻嘻地笑著說,「伊諾,我看你八成是被懲罰了吧?嘿嘿。」

  伊諾苦笑了下,這女孩除了古靈精怪外,觀察力也是一流的,當伊諾看向另一名組員——安黎斯時,赫然發現一件事,「奇怪,貝芮莎呢?」

  這時,方走過來的狄科正巧聽到了伊諾的問句,他的臉色頓時暗了下來。

  蔓茲和雪寧尷尬地面面相覷,支支吾吾地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而安黎斯則是動作僵硬地別過頭去。

  沒察覺異狀的伊諾一看見身後的狄科,便又問了一遍同樣的話:「狄科,貝芮莎怎麼沒跟你們一起?」

  「我們不認識她。」狄科態度冷淡地說。

  伊諾一僵,搞不清楚這話是什麼意思。

  「走吧。」狄科別過頭去,準備轉身就走。

  伊諾終於發現事情不太對勁了!他趕忙伸出手將狄科拽住,「狄科,發生什麼事了?」

  明明是夥伴,怎麼可能不認識?狄科之所以這麼說,肯定是為了什麼原因。

  吵架了嗎?或是……

  這時伊諾才猛然想起,他已經有好一陣子沒見到貝芮莎了。

  狄科毫不猶豫地將伊諾的手甩開,以極為諷刺的口吻輕聲地說:「『隊長』,我們想回去休息了。」話一說完,他便毅然決然地掉頭就走,而其他人對看了一眼後也紛紛跟上。

  一把怒火猛地竄上伊諾心上,「站住。」

  但是狄科完全沒有要停下的意思。

  「我以隊長的身分命令你——風禦狄科——站住!」伊諾低聲喝道。

  狄科的身子狠狠一震,他完全沒想到伊諾會以他的身分對他發號誓令。

  停下腳步,他轉過頭,一雙眼怒瞪著伊諾。

  「貝芮莎在哪?」伊諾冷冷地問,但是在觸及狄科那樣的眼神時,他心底也是很難受的,他從不認為自己有資格成為隊長,更不想利用這名號壓人。

  「為了我其他的同伴,恕我無可奉告。」話說到最後,狄科的語氣卻不再那麼憤怒,他深深地望了伊諾最後一眼,便帶著其他人離去。

  在他們四人離去後,廣大的練習場便只剩下伊諾一人。

  而伊諾的思緒自然是陷入方才的對話之中。

  為了其他的夥伴?這跟貝芮莎的消失有什麼關係?徒留在原地的伊諾對於狄科的這句話百思不得其解。

  ……這究竟是什麼意思?

  不行,還是去問清楚吧!就算狄科真有苦衷,伊諾還是得逼著他吐出實情。

  因為,心裡頭的不安正隱隱騷動著。

  伊諾丟下掃除的工作,立刻衝出大門。

  「伊諾。」某個人突然叫住了他。

  「安黎斯?」伊諾見到這人時,忍不住遲疑了下,他還以為安黎斯老早就跟著狄科走了,完全沒料到他竟然會在門邊出現。

  「去找風禦長。」安黎斯一步一步地走近他,「我不太確定事實是如何,但我只知道貝芮莎是在兩個星期前失蹤的,而失蹤的那一天她最後見的人正是風禦長。」

  「風禦長?」……他不是貝芮莎的戀人嗎?伊諾的思緒飛快地轉著。

  安黎斯對伊諾點點頭,「事發之後,他將我、狄科、蔓茲和雪寧全都叫進辦公室,要我們把貝芮莎這個人忘掉,一旦向別人提起,後果我們自行負責。」

  伊諾的腦中頓時變得一片空白。

  那法堤斯這舉動等同於徹底抹煞了貝芮莎的存在!

  難怪狄科會不斷迴避他的問題,原來是遭到了那法堤斯的威脅!

  雖然不知道確切的原因為何,但這絕對不是戀人間正常的交往模式。

  「伊諾,」安黎斯在這聲叫喚後,忽地單膝著地,以右拳捶在左胸上,「請你替我們帶回拜芮莎吧。」

  「安、安黎斯?」伊諾對於安黎斯的舉止震驚不已。

  這樣隆重的禮節除了在上司與下屬間能用外,還有另一項特殊的情況——以信任,誠心懇求的時刻。

  伊諾終於明白,狄科他們的憂心絕對比他更多,因為貝芮莎是他們的夥伴、他們的一份子!

  然而,即便非常盼望貝芮莎歸來,他們卻什麼也不能做!

  他們比任何人還要急切地想知道貝芮莎的安危,但那法堤斯卻無時無刻以那雙銳利的眼監視著他們!

  「伊諾,我們只能拜託你了。」安黎斯輕聲地說。

  只能拜託你了。

只能拜託你了。

  只能拜託你了……

  這句話不斷地在伊諾耳邊縈繞著,下一秒,伊諾便毫不猶豫地往那法堤斯的辦公室奔去。



  『我是貝芮莎,就住在這附近而已。』那時,貝芮莎笑著邀他一起參加禦的甄選,所以他今天才會站在這,他還記得那時他們翻越了少山嶺才來到了甄選的地點,也記得因為得知伊諾沒通過魔法師初級測驗而捧腹大笑的她。



  『那看完請滾!別在這浪費我們的時間!』但後來,貝芮莎卻變成了一個他完全不認識的女孩,冷漠、無情,甚至出手傷害了霍維亞,伊諾永遠忘不了當狂風吹上紅色火焰的那剎那,那般的陌生好似他們不曾相識。



  『伊諾絕對不會讓蔓茲死去的!』然而,在他決定救蔓茲前,貝芮莎的那聲呼喊卻又對他抱持著大的信心和期望。



  『伊諾!是我啊!我是貝芮莎啊——』而那天,在抱住他時大聲哭號的,也是貝芮莎。



  貝芮莎,哪個才是真正的妳?

  是親切可人的鄰家女孩,還是冷漠無情的女戰士,又或者是悲傷無助的少女?

  貝芮莎——



  碰!

  「風禦長!」

  那法堤斯慢條斯理地闔上公文,先是以漠然的眼神睨了被用力甩開的門,接著才將目光轉至闖進門的人身上。

  「看來是打掃完了,真迅速。」那法堤斯輕聲地說著,但語調卻有種帝王獨有的威嚴,「怎麼,不知道禮節嗎?」

  「是的,十分抱歉。」幾乎是用盡了所有的力氣,伊諾才得以從齒縫中擠出這句話。

  伊諾雙拳緊握,他花了好大的心力才控制自己不要抓狂,理了理急促的呼吸聲,他才緩緩地舉起手,握起一個空拳,輕捶於左胸,但是,就在伊諾要單腳跪下時,他卻停下了動作。

  眼前的人,是他的禦長,也就是他的上司。

  唯有對自己信服的人,禦才可以屈膝下跪,以示自己願意聽從命令。

  照理說,禦向禦長們行禮是在正常不過的事,但……

  「呵,不跪下嗎?」那法堤斯也發現了伊諾遲遲不動作,一揚眉,一抹淡淡的笑意就這麼地浮現在他臉上,然而,那絕對不是善意的微笑。

  一把火立刻在伊諾的內心深處燃起,接著,它便從一叢小火苗瞬間變化成無從撲滅的大火!憤怒的火焰都快要從伊諾的眼中竄出了!

  ……這不是他該信服的人!他不一點都想為這樣的人效命!

  「……貝芮莎在哪?」伊諾低下頭,沉著聲音問道,俊美的臉頓時覆上一層厚重的冰霜,吐出的語句也包覆著足以凍傷人的冰寒。

  「嗯?」那法堤斯的笑意不減反增,他用手撐著下巴,饒富興味地盯著眼前氣到發抖的伊諾瞧。

  終於,伊諾再也按耐不住了!

  「貝芮莎在哪?!」伊諾抬起臉,大聲地對那法堤斯吼道。

  「喔,那女孩啊。」那法堤斯提到這名字的態度就像是那是個牲畜,毫不在意,「既然你都問起了,我帶你去看看她也無妨。」說完,那法堤斯臉上的笑又擴大了些。

  伊諾頓時感到一陣惡寒。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