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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4月25日 星期四

長篇|| 捧心之因(上) - Ch. 8-3

  因為在乎。

  在乎什麼?

  是這事、西子,抑或是他這個人?

  項景想繼續追問,但終究沒有開口。

  他淡淡地瞄了眼前的女子一眼,旋即轉過身去。

  「你去哪?」方璐雪一楞,對於項景突如其來的離去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去個能夠坐著講事情的地方。」項景沒有回頭,也沒有停下向前的步伐,「不跟,就算了。」

  起初,方璐雪還沒反應過來,因此在原地呆楞了好幾秒,一意識到項景的言下之意,才趕緊抬起腳連忙跟上。

  一抹淡淡的笑容在她臉上綻開。

  「跟,當然跟!」

  項景的腳步比平常更為急促,某種異樣的感受在心裡蔓延開來,讓他感到有些不自在。

  他為什麼會想跟這女人講他以前的事?

  他一向不愛談論自己,尤其在父母雙亡之後。

  但,不知是方璐雪那雙澄澈的眼,又或是那有話直說的膽識,竟讓他覺得,就算向她傾吐一切也無妨。

  項景實在搞不懂自己。

  他倆轉了個彎,轉入另一條走廊,就在他們的身影消失在轉角處時,正巧與剛走出藥房的賀翊廷錯肩而過。

  賀翊廷低頭專注地看著手上的平板電腦,正在與雲端眼鏡中的資料做比對分析,他撓了撓頭,接著,進入了右前方的醫務室。

  躺在病床上的紅髮男子原先睡得十分安穩,但在聽見腳步聲後,眉頭一皺,睜開了惺忪的睡眼。

  秦冽驚覺自己發不出聲,此外,喉嚨還隱隱傳來灼傷般的痛楚。

  賀翊廷將電腦放在茶几上,視線依然沒有離開螢幕,但右手竟拿起桌上的水壺,靈巧地到往一旁的杯中,分毫未差,沒露出一滴水,精準地斟滿八分。

  當然,至始至終他的一雙眼都沒離開屏幕。

  「吶,喝水會好些。」他將杯子遞了過去,好似早就料到秦冽醒來後會遇到什麼樣的狀況。

  秦冽有些愕然,但還是默默地接下了杯,乖乖喝下。

  清涼的液體滋潤了乾裂的唇瓣和喉嚨,灼熱的食道在清水澆灌之後,稍稍降了熱度。

  途中,還因喝得太急而灑出了些水,使得他的衣服和床單上留下了幾個淺淺的水印子。

  「好點了吧。」賀翊廷這時才終於將視線自電腦上移開,他撐著下巴,看著眼前險些被水嗆到的秦冽,「你喝太急了。」

  「咳、咳……」秦冽咳了幾聲,為了消除喉嚨的不適感,所以他忽略了喝水的速度,他這一咳,又稍微湧起了股想嘔吐的欲望,緩了緩氣,他才得以虛弱地開口:「……璐雪呢?」

  賀翊廷眉微微一皺,「你才剛從鬼門關回來,竟還有力氣問起別人?」

  「什麼意思?」秦冽不解地看著賀翊廷,同時在腦中找尋最後的印象,但無奈,他怎麼想,卻仍是他在方璐雪辦公室內笑鬧的情景。

  後來,發生了什麼事?

  「你出現中毒反應。要不是璐雪在,你恐怕就沒辦法在這跟我說話了。」賀翊廷嘆了口氣,簡潔扼要地說道。

  一想起當時的情況,賀翊廷仍舊心有餘悸。

  他那時正巧被上級派至鄰近的地方政府部門進行診斷,因此向學生簡單交代過後便離開總部,不料,秦冽卻偏偏在那時出了狀況……

  要不是方璐雪判斷迅速且正確,秦冽很可能就因而喪命了。

  他實在佩服這樣一個年輕的女孩竟能臨危不亂,做出最適當的處理,這可比他底下那一大票學生有用多了!

  一想到那群只會讀死書的石頭,賀翊廷一把火就又冒了上來。

  唉!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秦冽聽得一楞一楞地,雖然並不完全清楚發生了什麼事,但還是勉強從這話中歸納出了重點。

  璐雪救了他。

  「她人呢?」喉頭乾澀得緊,秦冽又喝了幾口水潤潤喉。

  「不清楚,大概在工作吧?」賀翊廷隨意地敷衍道,他接過那空了的杯,再度為秦冽倒上另一杯水,「是如何都不要緊,重要的是,你得好好休息。待會我還得幫你打一劑營養針。」

  見到賀翊廷這嚴肅認真的表情,秦冽立刻明白,他現在是絕不可能放他走的。

  因此,秦冽也只好吞下推拒的話。

  他放棄掙扎,將目光移往窗外,試圖排解沉悶。

  從這個地方看出去,正巧可以看見那株後院的桐花。

  他還記得,他曾在那樹下趕跑了三個欺負項景的野孩子,更忘不了,自己在樹下哭得唏哩嘩啦的樣子。

  五月。

  油桐花開之時。

  儘管七月過後,如雪的花瓣將隨著花季散盡,但明年之時必會再度盛開。

  嘴邊浮現了個淺淺的笑意,秦冽突然想起他和項景過去發生的種種。

  然而,笑意卻在下一秒狠僵在他臉上。

  黑髮銀眼的男子彷彿像聽見了他內心的想法,忽地出現在那株樹旁。

  但令他震驚的,並非那沒血緣關係的手足,而是在他身旁的另一人……

  「璐雪?」他喃喃低語,眉頭不自覺地揪緊。

  他想關上簾或是別開眼,不再看向他們,然而視線卻無法移開。

  他看著項景領著方璐雪坐在一塊大石頭上,而自己則是隨意坐在一旁的草皮,接著,兩人開始說起了話。

  說了什麼他不清楚,距離太遠,使得他僅能看著那兩人的嘴一開一合。

  望著藍天、賞著白花的他們不像平時那樣爭吵,悠閒的模樣好似在聊著什麼輕鬆愉快的話題。

  心,猶如被緊緊攫住般地疼。

  項景是他的哥哥,幾年來伴著他成長的兄長。

  因此,他當然清楚那株花樹對項景而言,象徵著什麼。

  已逝的雙親、無以挽回的家人。

  項景只要遇上不順心的事,便會跑到這棵樹下,枝頭上是否開著花對他而言並不重要,他僅倚靠在樹旁,立刻就能感受到心上的傷痕被撫平,好似父母透過這樹輕聲安慰著他。

  因此,這地方對他而言是特別的,就連秦冽自己都鮮少與項景一同來這。

  但如今,項景卻領著方璐雪前來……

  秦冽下意識地收緊了手。









待續。

2013年4月17日 星期三

長篇|| 捧心之因(上) - Ch. 8-2

  項景從來沒有感到像此刻這般的忐忑。

  雙手收緊、放鬆,而後再收緊,機械化的動作在在顯示出他內心的惶恐。

  他以極輕的步伐,走進控制室內,伸手,噠一聲地將最右下方的紅色按鈕按下。

  三面電視牆上的螢幕倏地被黑取代。

  濃烈的愧疚感立即襲上他的心。

  身為政府軍、身為Hunter隊長,他是不該這麼做的,但他卻又按捺不住內心的躁動。

  步出控制室,他一步步地向前走,鞋跟所發出的噠噠聲顯得格外刺耳。

  每往前邁一步,心臟就越鼓動得厲害,好似整個世界都將因強烈的震動而碎。

  好幾次,他差點想要回過頭,打消向前的念頭。

  他怕。

  怕什麼?他卻說不上來。

  只知強烈的不安和不確定感充斥於他整身。

  這是囚禁犯人的牢房,有別於過去,現今用來禁錮人犯的是耐撞擊、耐高溫的特殊合金及玻璃,而四周則架有二十台可照出全視角的攝影機,並特地設置一間獨立的控制室以播放監視畫面及阻止犯人脫逃,一旦發現情況有異,便能從控制室對纏綁在身上的枷鎖注入不同強度的電流。

  為了不讓人發現,項景特地關閉了監視器的總電源。

  腳步聲漸漸慢下。

  停佇之時,他終於忍不住輕喚出聲:「……西子。」

  睽違許久的人兒,終究見到了。

  艙內的人儼然沒發現有人到來,依然緊閉著眼,要不是微弱的呼吸引得身子微微起伏,否則真像一只精緻且昂貴的人偶。

  墨色的長髮好比一匹上好的綢緞,披散在她的肩頭,漆黑的長睫如扇,鑲在雪白的面龐上,眉心微攏,襯著那輕咬著的唇,無聲地傾訴著苦痛。

  戒具在她的腕上、踝上、頸上勒出了一條條深紅的血痕,在白皙的肌膚下尤其明顯。

  看著她身痕累累的身體,項景臉色沉了下來,心裡莫名感到不快。

  打從第一次見面,她所散發出的便是這樣陰鬱卻美麗的氣質。

  好似垂著淚、捧著心就是她應有的模樣。

  古時,西子的捧心之姿為千古佳話,蛾眉一蹙,路經的人都要落下了淚,妍麗的模樣深深刻在人們心上。

  他明白她的美,就是美在無以度量的哀戚,但今世,他只想見她笑了的容顏。

  這世,他想治好她的心病。

  一隻手忍不住覆上透明的管艙,那女子的模樣,與他記憶中的她完全相同。

  「那是……」忽然,項景瞇起了眼,視線聚焦於那纖細的頸上。

  脖子後方似乎有道印記,不似勒痕,形狀宛如一叢熾熱灼人的火。

  那究竟是……

  也許是聲音透過那手傳進了裏頭,睫毛先是顫了顫,接著艙內的女子才緩緩地睜開了眼。

  女子的眼中盡是疑惑,眉頭皺得更深、更緊,甚至眼裡還透著恐懼和戒備。

  好半晌,她才輕聲地詢問:「你是……?」

  心頭猛烈一震。

  雖然項景明白,西子不可能立刻因兩年前那匆匆一瞥,就立刻想起他,但觸及西子陌生的眼神,以及聽見那問話時,心下還是免不了難受。

  這兩年間,他可從沒忘記她。

  「不記得我了?」他話問得極淡,但內心的浪卻掀得極高。

  西子聞言,臉上出現的是更加困惑的神情,她垂下眼,思索著,但遍尋記憶卻尋不著關於眼前這男人的一絲一毫。

  「我們認識?」

  這一問,又讓項景胸口悶痛了下。

  「不算認識,」他搖搖頭,「但在路上見過一面。」

  西子原本是不打算搭理這人的,男人身上的裝束以及配備說明了他政府軍的身分,來找她這被抓來的反叛軍鐵定沒好事。

  但項景所說的,卻勾起了西子一絲好奇:「什麼時候?」

  「兩年前。」

  「你在路上見過我?」越問,西子的疑惑卻反倒越多。

  「不只如此,我們還對過話。」說完,項景慢慢摘下了雲端眼鏡,露出整張臉,「這樣,妳還是不記得嗎?」

  一雙銀色的眸倏地映在西子的瞳上。

  西子立刻瞪大了眼,但卻不是因想起什麼,而是單純地吃驚。

  「我們……對過話?」她遲疑地反問回去,但不等項景回答,她就又立刻皺眉搖著頭說:「不,這是不可能的。」

  項景霎時狠狠僵住。

  他原本還期待能喚起她的記憶,怎料,回覆他的卻是這樣的話。

  「你的眼色很特別,見過一次就不會忘,更遑論說過話了。」西子輕聲地說著,但一字一句都化為了針,扎在項景心上,最後甚至殘忍地說出最後一句:「……抱歉,我想你認錯了。我們真的沒見過。」

  我們真的沒見過。

  莫大的震撼讓項景吐不出隻字片語,只得不知所措地楞在原地。

  見過的,他見過她的。

  他記得她的黑髮、她的心病、她的憂鬱……他是不可能認錯人的。

  但為什麼,她卻很肯定地告訴他:他認錯了?

  ……兩年的光景,沖淡了她腦中的記憶嗎?淡得足以讓她完全忘卻了他?

  項景完全沒想過,自己的身影會被完全抹煞。

  「也許吧。」他勉強自己說著,不讓情緒控制自身的理智,「抱歉,打擾了。」語音未歇,他便急踏著步伐轉身離去,就怕自己在那多待上一秒,就會壓抑不下即將滿溢而出的激動。

  「喂!」忽地,一聲叫喚自後方傳來,一瞬間,項景猛地停下,以為叫住他的人正是艙內的西子,但……

  「隊長。」

  儘管難掩心中的失落,項景還是極力讓自己保有平靜的表情,隨後才轉過身。

  也許是因為西子那一頭長髮黑得太過深沉,因此眼前這奶茶色的短髮更顯得輕盈。

  方璐雪朝他走來,臉色似乎與平常有些不同,她在他跟前停下,抬頭,凝視著他。

  「我明白偷窺是不光彩的事,但我還是很想知道你與西子間的事。」她垂下眼,語氣裡隱含著濃濃的歉疚。

  看來她是聽見全部了。

  項景在心底默默想著,但卻一點也不著急或生氣,而且更奇怪的是,剛才的心煩氣躁在見到方璐雪時,竟奇蹟似地消去了大半。

  他回望著她,等待著她接下來的話語。

  「隊長,能告訴我嗎?你與西子間的事。」她問,如他所預料的。

  項景看著眼前的人,實在不明白這樣一位嬌小的女子為何會有如此大的勇氣,一而再,再而三地去挑戰別人的底線。

  他先前明明為這事與她起過爭執的……

  「為什麼這麼想知道?」項景問,不慍不怒,僅是純粹好奇。

  方璐雪直直地看著他,絲毫沒有閃避之意。

  「因為在乎。」她說。











待續。

2013年4月13日 星期六

長篇|| 捧心之因(上) - Ch. 8-1

  方璐雪表情嚴肅地佇立於中央,視線只敢落在離跟前人不遠的地面上。

  坐在辦公椅上的男人見此,微微一笑,「不需如此拘謹。」

  方璐雪聞言,這才將頭緩緩抬起,輕聲回答:「是的,統領。」

  秦玠然靜靜地端詳著眼前的女子。

  素淨的臉龐、清靈的大眼、茶色的短捲髮,從外表看不出兒子所說的勇敢及膽識。

  但,他從幾次的事件來看,也足以證明眼前這女子的能力非比尋常。

  「璐雪。」

  「是?」

  秦玠然清了下喉嚨,以滿懷感激的口吻說道:「謝謝妳救了小冽,要不是妳反應夠快,他很可能就中毒而亡了。」

  方璐雪一聽,連忙搖著頭說,「別這麼說,我也沒做什麼,幸好有幫上忙。」

  若不是秦冽剛好在那時來找她,她也不可能在他中毒時做緊急處理,一切真只是巧合和運氣罷了。

  在通知項景後,他便讓醫療人員將昏厥的秦冽以擔架送進病房,讓外出的賀醫師立刻趕回,進行催吐、洗胃、注射乙醇等處理,現在秦冽已脫離危險,正在房內休息。

  「沒做什麼?」秦玠然一聽,興味盎然地挑了下眉,「但聽說,妳前陣子也讓項景欠了個人情。」

  她稍稍一楞,明白統領所說的是前陣子在西子住處所發生的意外,一時之間也答不上話來。

  那時,她也僅是一時衝動……

  見到那鐵桿就要砸下,反應性地就將項景推開!

  即便而後換來的,是傷了的自己及項景的冷言冷語。

  思及此,項景那對她怒目而視的模樣再度浮現於腦中,心上頓時沉重了起來。

  「統領,有件事不知您清楚與否。」方璐雪決定轉換話題,讓自己不再去想她與項景間惡劣的關係。

  「說說看。」

  「我認為,Survivor的勢力也許已經侵入我們總部了。」她態度嚴肅且慎重地說,這番話立刻讓統領的眼中出現一絲驚惶。

  「何以見得?」

  「在秦冽出現中毒反應後,我發現我的辦公室內被人裝設了一支新型的槍,並且以我為目標物。」方璐雪說完,便自口袋中拿出一塊灰黑色的碎片,那正是那把槍的殘骸。

  統領眉頭緊鎖地接過碎片,眼睛沒放過絲毫細節,同時,他也以手仔細地觸摸著,良久,他才再度開口:「DAR5.56mm短槍。」

  心頭一跳,方璐雪驚愕地望著男人。

  難道僅倚靠這樣微薄的線索,統領就能知道那槍的型號和口徑嗎?

  統領並未看見方璐雪臉上的震驚,將手中的碎片握在拳裡,面色凝重,「若真如妳所想,那可就不妙了。對了,璐雪,妳沒受傷吧?」

  「托您的福,幸運躲過了。」

  「那就好。」統領因安心而淺淺地笑了,但Survivor所造成的威脅還是讓他眉間出現了些微皺褶,「我會加強警備,但在弄清情勢前,我們也沒辦法做什麼。」

  方璐雪點點頭,她當然明白,畢竟就算真證明了這乃Survivor所為,但若不清楚其滲透程度,也難以有因應對策,只能先按兵不動以免打草驚蛇。

  「又立了個大功呢!璐雪。」秦玠然語帶讚賞地說,並誇道:「妳果然是個優秀的人才,讓妳加入Hunter果然是正確的。」

  「不敢當。最重要的西子還沒捕獲。」方璐雪低下頭,謙虛地說。

  沒想到,秦玠然聞言卻笑得更加燦爛了,他舉起手,按下了桌面上的某個鈕。

  「誰說的,人,可是早就被抓回來了。」

  方璐雪愕然地瞪著眼前的電視牆。

  冷色調的金屬牆構成了個圓柱形空間,在中央的則是連接天花板與地面的玻璃管艙,而在管艙內的……

  方璐雪震懾住了,「……西子?」

  是那清新脫俗的絕世美人。

  特殊合金所製的手銬腳鐐將那纖弱的女子禁錮於內,唯恐那如獸爪的鏈條,會將那纖細的頸子折斷。

  原本就虛弱的身子,經這番折騰,讓她更顯得脆弱,宛若一碰即碎。

  「璐雪,多虧妳,我們才能抓到她。」統領笑著說,但方璐雪卻仍無法自震撼的情緒中回復。

  她只能愣愣地望著畫面中的女人。

  即便淚珠滴滴落下,仍掩不去那火一般炫目的美。

  但帶露的紅花,讓人看了怎不心疼?

  「妳的計畫很不錯,果然我們如願抓住了她。」統領說。

  計畫?莫非是……

  「請問,是我昨日上呈的那分計畫嗎?」方璐雪的語氣極為不肯定,心想不可能,但偏偏她所交的,就只有那麼一分。

  「就是那分。」

  一聽,方璐雪根本無法置信,急切地說:「但統領,那分計畫只是草案,並未通過——」

  「重要的,是我們抓到她了。」秦玠然以低沉的嗓音打斷了她的話。

  方璐雪一怔,被這話堵得語塞。

  的確,Hunter的成立目的便是獵捕西子,既然獵物落網,那麼過程就變得毫不重要了。

  但,她當時提出計畫時,還以為上級會給予建議,並讓組員們仔細討論後再付諸行動,因此,她便在辦公室內靜靜等待,沒想到……

  那明明是破綻百出的草案,為什麼統領會……

  方璐雪真的不明白。

  即便如此,面對統領,她也不便多說什麼,因此她只得乖乖地閉上了嘴。

  「對了,璐雪,能替我煮杯咖啡嗎?」秦玠然淡淡一笑。

  方璐雪對於統領這要求很是訝異,但還是點頭答應,「好的,我這就去。」語落,她準備轉身退出房間。

  「等等。」統領出聲叫住了她。

  方璐雪疑惑地轉過身。

  「我習慣用我的杯子。」邊說,秦玠然邊將一只銀杯交至方璐雪手中,淺淺的笑意依然掛在他的臉上,「麻煩妳了。」







待續。

2013年4月6日 星期六

長篇|| 捧心之因(上) - Ch. 7-3

  剛沖好的玫瑰茶冒著騰騰熱氣,李音凡將瓷杯輕輕端起,嘴湊近杯緣,正準備呼口氣將它吹涼。

  唇微微噘起,氣才正要呼出,一陣狂暴的風便猛地捲進,嚇得她震翻了手中的茶。

  「唉呀!」她哀叫了聲,但卻不是因燙著了手,而是……「可惜了這好茶!」她惋惜地嘆道。

  那可是她花千金購得的上等玫瑰果呢!竟這樣白白浪費了!

  李音凡揮了下手,抖去指上沾上的些許茶水,並以另一手將瓷杯放回桌上。

  「隊長,吃過了嗎?」

  坐在辦公椅上的項景原本死繃著張臉,但一聽見李音凡的問題,眉心便稍稍鬆開了些。

  現在約莫下午三點,早已過了午餐時間,若是吃晚餐,卻又嫌太早,因此項景判斷李音凡是在詢問他中午是否用過餐了。

  雖說他時常因公務繁忙而忘了進食,但至少他今天中午還記得隨便塞了個三明治。

  「嗯,吃過了。」他答道。

  李音凡微微一笑,「這就難怪了,畢竟『吃過炸藥』後,誰的脾氣不大呢?」

  項景一頓,才驚覺李音凡是在拿自己開玩笑。

  他尷尬地將視線移向別處。

  「說吧,是哪個勇士膽敢把你惹怒?」李音凡揶揄道。

  「沒事,沒什麼。」項景抹了下臉,難不成自己的表情真明顯到連李音凡都看出他的不悅?

  李音凡臉上的笑意加深了些,她當然不會傻得去相信項景這話,此外,因賀翊廷的緣故,她對於項景生氣的原因,大概也能猜得八九不離十。

  「不知道璐雪身子好些了沒?」她刻意地問道,並偷偷地以眼角餘光瞄向辦公椅上的那名男子。

  果然,項景在聽見方璐雪的名字後,身子狠狠一僵,並再度沉下臉來。

  看來她猜得沒錯。

  李音凡在心中暗自讚嘆自己的冰雪聰明。

  「……已經能回去工作了。」項景沒好氣地說,語氣裡夾著一絲他自個都沒察覺的慍怒。

  「哦?」李音凡揚眉,故作吃驚貌,隨後又一個拍掌,假裝不經意地想起某事,「秦冽似乎很欣賞璐雪,上回遇到時,說她倔歸倔,但卻有著其他女孩所缺少的膽識,讓他印象非常深刻呢!」

  項景默不作聲,臉色更加陰沉了。

  李音凡見此,不禁連忙拿起空了的杯,假裝喝茶以遮去上揚的嘴角。

  有趣,真有趣!隊長這副模樣可真提起了她想欺負人的興致。

  「別提她了。」項景揮揮手,似乎想藉此揮去心中的煩躁,「有從監視畫面裡新發現什麼嗎?」

  真可惜,她原本還想再多刺激一下項景的,但怎麼說都還是工作重要,因此李音凡也只好收回玩心,輕觸了下螢幕,讓原本只有一格的影像瞬間劃分為二十五塊小格。

  「如你所見,監視裝置也並未缺少,他們似乎仍不知道自己正遭監控的事。」李音凡簡潔地說。

  項景看著那監視畫面,隨後,疑惑地皺起了眉。

  不對勁……

  「看來隊長你也看出古怪之處了。」李音凡一見到項景眼中閃過一絲古怪,立刻點了下頭,果然隊長就是隊長,洞察力可真不是蓋的,「今天已與我們打過照面,不可能不知道我們政府軍已經展開行動,甚至還查到了他們的落腳處,但……他們卻毫無離去之意。」

  李音凡完全說出了項景心中的想法。

  的確,既然知道此處不安全,為何他們不打算移往別處?

  項景邊盯著畫面中的兩人,邊仔細思索著。

  「只有一種可能,」項景下了結論,「那就是,他們有十足的把握。」

  李音凡微微頷首,她也認為除此之外別無可能。

  若是別人,也許Survivor還有可能以犧牲換來全體安全,但如今,對象是精通製藥的優秀特務,以及……反叛軍的唯一繼承人。

  Survivor絕不可能放棄他們的。

  但儘管如此,項景和李音凡還是想不通,反叛軍的自信究竟來自於哪?

  今早與卓淮律交手時,項景雖承認眼前這人實力雖強,但也不到使人望塵莫及的程度,項景可不認為自己全心應戰會輸給他。

  真正的原因到底是什麼?

  項景著實想不透。

  看來在一切明朗化前,也只得靜觀其變了。

  項景觸碰了下螢幕,讓二十五格間監視畫面再度變回一大格,而這一影像,正巧停在西子的房間。

  此刻,她並不似以往臥病在床,而是穿著單薄的睡袍,靜靜地望向窗外。

  窗扉未掩,使得青絲在風裡飄揚,她那憂鬱的黑眸不知聚焦於哪,望向的似乎是她難以到達的遠方。



  『你跟西子究竟是什麼關係?!』



  忽地,方璐雪氣憤地叫喊迴盪在他的耳邊。

  其實項景深知,他與西子毫無瓜葛,更甚者,那黑髮佳人早已忘卻兩年前的那日。

  他對她,懷抱著的是什麼樣的情感?

  項景答不上來。

  是恨?是愛?抑或,兩者皆非?

  那不單單是一言兩語便能詮釋得清,但若真要他說,他卻又什麼也說不出。

  「李音凡,妳覺得西子是個什麼樣的人?」他問,視線沒一秒離開畫面。

  李音凡歪著頭,沉吟了半晌,才開口:「不知道,我不認識。就算見到她的模樣,仍舊覺得她只應存在於詩裡。」

  如夢似幻的傳奇女子。

  帶露的安石榴。

  存在於詩裡?項景不禁啞然失笑,這形容實在太過貼切。

  「怎麼?隊長你認識她?」李音凡不經意地問著。

  他見過她,那涔涔落下的淚、豔如火炬的血,但……

  「不。」項景搖了搖頭,淡淡地說:「詩,終究是詩。」







待續。

2013年4月4日 星期四

長篇|| 捧心之因(上) - Ch. 7-2

  方璐雪牽唇一笑,光憑秦冽說話的模樣,她便能看出他有多重視這毫無血緣的哥哥。

  比親兄弟還要深的羈絆。

  她與項景一項不談論工作以外的事,項景不喜歡談論自己,而她也沒有詢問的欲望,因此若不是秦冽,她很可能在未來仍對項景一無所知。

  銀色的眸、淺色的髮、深刻的輪廓……來自異域的孩子。

  她一想到小時候不善言辭的項景在面對秦冽時那不知所措的模樣,便忍不住笑了出來。

  秦冽失了神,為的是眼前女子輕淺的笑容。

  平時總看她板著臉,這還是第一次秦冽見到方璐雪這不同以往的表情。

  方璐雪舉起手,將垂落於頰邊的髮絲撥至耳後,接著,她才注意到秦冽正楞楞地盯著自己,「怎麼了?」

  「那、那耳環很適合妳。」情急之下,項景只好拿她耳上的那對寶石當藉口,他還記得那是上回他替她找回來的,「樣式很特別,是哪家工作室的作品?」

  方璐雪先是一楞,才移開眼,輕聲回答:「這我不清楚,因為這是母親的遺物。」

  秦冽一聽,心一慌,連忙開口道歉:「抱歉,我不知道……」

  她很能理解項景的寂寞,只因為她也曾經歷那樣的苦痛。

  沒有親人的依靠,沒有血緣的牽繫,小時候的她總覺得自己被全世界遺棄,即便站在人群之中、處在吵雜的環境裡,她心裡的那個洞依然慢慢擴大。

  擴大、擴大、在擴大。

  好似自己也將墜入那無底的深淵中。

  但在她墜下之際,一隻手卻忽地自崖邊伸出,拉住了她!

  如同當年統領無條件地接納了項景,在她絕望之時,給予她無可比擬的救贖……並賦予新生。

  「沒關係的,」方璐雪微微一笑,但這笑卻不同於剛才,秦冽也說不上原因,但他就是覺得這笑容不太一樣,「為了感謝你肯花時間陪我,讓我替你沖杯咖啡好嗎?」方璐雪順利地站起身來,似乎已沒貧血的跡象。

  見方璐雪身體狀況恢復得不錯,秦冽也就放心了些,自然也不強留她繼續待在床上。

  「早就耳聞過妳的手藝,難得有這機會鐵定要嚐嚐的。」秦冽咧嘴一笑,賀翊廷總在他面前嚷著好想念璐雪泡的咖啡,李音凡也是讚不絕口,害得他實在好奇的很,「那就麻煩妳了。」

  「能為統領的公子煮咖啡才是我的榮幸。」方璐雪揶揄了一句後,便踏著輕盈的步伐走出了門,這房間離她辦公室不遠,因此她打算直接用走的過去。

  但在離自己辦公室僅剩幾步之遙時,她卻突然停下腳步。

  她望著前方,或者說,望著雲端眼鏡底下,那一雙冷峻的銀眸。

  項景見到方璐雪,身子明顯一僵,沒想到會在這碰面。

  項景早已脫下外套,換回在總部時的裝束,鐵灰色毛衣和合身黑長褲,當然無線耳機和雲端眼鏡等裝備也早就配戴上了。

  一想到不久前才對她發了頓脾氣,縱使是項景,也不得不因為尷尬而別開了眼,「要開始工作了?」

  若是別人,這時候鐵定是問「好點了嗎?」之類關心的話,但對象既然是項景,方璐雪也就不以為意了,要是項景真對她噓寒問暖,她才更覺得詭異。

  項景其實並不是那麼在乎工作,畢竟參與Hunter計畫的人約有二十人,方璐雪休息一陣子並不會造成太大影響的。

  但除了工作外,項還真不知道自己能跟她說什麼。

  「是的,很抱歉浪費了那麼多時間。原本我打算剛才就回來工作的,但因為貧血的緣故,所以秦冽才勸我多休息一會。」方璐雪稍微為自己的遲到解釋了下,雖然她不知道原因,但項景好像不怎麼喜歡她似的?為了不再加深壞印象,她只好趕緊說明。

  哪知道,聽見這番說詞的項景竟反倒皺緊了眉:「……你們剛才有見到面?」

  「是啊,直到剛剛都在陪我聊天。」方璐雪老實地回道,她不懂為何項景眼中那一閃而過的不悅。

  也就是說,直到剛才,那兩人一直在一起嗎?

  不知為何,項景那平息的怒火竟又再度燃起,他越是看著眼前的短髮女子,越是感到不快。

  「聊些什麼?」

  「就一些關於你和他倆小時候的事罷了,沒什麼。」方璐雪也有些不高興了,她可沒說錯話做錯事,為什麼這男人偏愛對她擺臉色?

  「關於我的事,妳就該直接問我。」項景冷言道,並在句後又刻薄地補了一句:「還是妳習慣在人背後議論是非?」

  這下方璐雪可真生氣了。

  「怎麼?聊天就是論是非?」她沒好氣地反問回去,柳眉也因而倒豎,「難道我問什麼,你就會答什麼嗎?!」

  稍早的確是她不對,因此項景當時在醫務室對她劈頭大罵時她也無能反駁,因為也許當時她那舉動真的為他造成了困擾?

  但,這回不過是聊個天,卻得接受這般嚴厲的指責,這叫方璐雪怎能接受?

  這男人簡直莫名其妙,大家都說這隊長冷靜又理智,但越是跟他相處,她越是覺得眾人看走眼!

  項景也不知是故意想激怒方璐雪,抑或是真聽不出話裡的諷刺,他挑眉,認真地回答:「這倒不一定。」

  「你——!」她為之氣結,好半晌氣得說不出話來。

  「這要看妳問什麼。」

  項景那理所當然的說話態度,讓方璐雪累積已久的怨氣瞬間爆發,她尖聲吼道:「好!那我就問!你跟西子究竟是什麼關係?!」

  她就不信他倆之間僅是單純的敵我關係!

  光從項景第一次見到監視畫面的反應,以及後來奮不顧身地前去西子所住之處,她就能肯定項景是很在乎這名女子的。

  西子……

  當這一詞撞入項景耳中時,他不由得楞了楞。

  隨即,衝上他心上的是更為猛烈的怒意,「……不關妳的事!」他怒聲喝道。

  方璐雪雖早有他不會回答的心理準備,但被當場拒絕還是令她感到十分難堪,「隊長,你說的是!」她負氣地回嘴,說完便抬起腳,準備走進她的辦公室。

  「去哪?」他可沒說她可以走,她這是什麼態度?

  「泡咖啡給秦冽!」方璐雪不耐煩地說,並刻意回過頭,挑釁意味濃厚地問了句:「還是說你也需要一杯?」

  怎麼?他倆的感情有好到讓她為他泡咖啡的程度?

  項景真是不滿極了。

  「不用!」他在丟下了這句話後就憤而離去。





待續。

2013年4月2日 星期二

長篇|| 捧心之因(上) - Ch. 7-1

  「要不是因為那天,我們現在的關係才不可能像現在這樣!」秦冽在回憶過去的同時邊笑著對方璐雪說,只要一想起那天,他便會跟著憶起那時項景臉上的笑容。

  說實話,當年秦冽可是見到項景就討厭。

  第一天見面時留下的壞印象不說,隨著日子漸漸過去,他就越是看他不順眼。

  冷漠的性格、一成不變的表情、與他完全相反的個性……

  不論從哪個角度來看,他就是和他不對盤!

  再加上兩人年紀相近,自然也會產生比較的心態了。

  項景乖巧上進,自然得長輩疼,相較之下,他就是一天到晚惹事生非的野猴子。

  不論是父親的下屬或是家裡的僕役,都會拿他和項景來做比較,左一句項景棒,又一句項景好,讓他聽都聽煩了,最讓人不快的是,他們總愛在話的後頭加上一句:「秦冽,你可要向項景好好學習。」

  學習、學習、學習!

  他討厭學習!更討厭總被那銀眼睛的傢伙比下去!

  秦冽一看到項景就一肚子火,他原本是大家的寵兒,沒有人不把他捧在手心疼,但自從項景出現後,眾人的注意力竟一下子移到他身上去,再也不望向自己這邊一眼。

  ……就連老爸都一樣!

  每次秦冽對項景不理睬或是冷言幾句,父親便會以略帶指責的口吻說:「小冽,不可以這樣,項景也是我們家人。」

  家人?

  憑什麼這新來的怪傢伙竟成了他的家人?

  秦冽聽了父親這話,更是不高興了,眉毛倒豎,小小的嘴也嘟得高高的:「他爸爸媽媽什麼時候才會來接他?」

  希望越快越好,這樣一來他就再也不用看見他了!秦冽在心底想著。

  秦玠然聞言,渾身劇烈一震,好半晌不知該作何反應,就這麼地和秦冽大眼瞪小眼,兩人都沒說一句話。

  「小冽,」秦玠然聲音放柔了些,他實在不知道他接下來所要說的,兒子能夠明白多少,但卻又不能不說,今天是剛好項景不在,要是秦冽在某日以這樣無心的話語傷了項景……遲疑了許久,他才又再度開口:「……項景的爸爸媽媽,不會來的。」

  秦冽一聽,立刻咦了好大一聲,一臉震驚.只差沒有從地上直接跳起來。

  怎麼可以不來?這樣他要怎麼敢走那個討厭鬼?

  「為什麼不來?他的爸爸媽媽很忙嗎?忙完後就可以來了吧!」秦冽劈哩啪啦地問了一串,很迫切地想得知項景何時才能離開他的生活。

  「……不,他們不會來了。」就算等一輩子,那兩人也無法再與他們所愛的兒子相見。

  「怎麼會?」秦冽肩膀一垮,失望地扁著嘴。

  秦玠然將手放在秦冽的肩膀上,想說些什麼,但嘴張了又合,就是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死亡對這年紀的孩子而言,太遠、太抽象了,但對已接觸過死亡的孩子來說,卻又現實得殘忍。

  「他們已經去世了。」他選了個較委婉的詞。

  果然,秦冽偏著頭,不解地反問:「什麼是『去世』?」

  「就是永遠消失,再也見不到了。」

  永遠消失……

  秦冽眉頭緊皺,開始思索這句話的意涵。

  項景的爸爸媽媽,永遠消失了?

  項景再也見不到他們了嗎?

  思及此,秦冽楞住了。

  所以、所以……老爸才會說:「不會來了。」

  秦冽突然覺得,急著想把項景趕走的自己才是最惹人厭的。

  「我不知道該回哪裡去。」項景淡淡地說著,臉上和身上全布滿了被石子砸出的傷。

  眼淚稀哩嘩啦地流了一地,秦冽一抽一搭地擤著鼻子,以淚眼看著盯著自己的男孩,吼著:「回哪去還用說嗎?當然是回我們的家去!」

  因為,他是他的哥哥,他的家人。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