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景小少爺。」一名侍女輕輕地推門而入,對著正在書桌前等候老師的男孩點了下頭。
一雙大而明亮的銀眸鑲在白淨的臉上,宛若一隻與人等身大且作工精細的娃娃。
「是的?」項景對於侍女的出現有些意外,平常這時是他上課的時間,照理說僕役們不會擅自進門打擾的,不過不知何故,老師也遲到了二十分鐘,因此並沒有打斷原應進行的課程。
「您的家庭老師剛才打了通電話來,因她身體不適而決定取消今天的課程。」侍女據實以報,原本是打算替項景找個代課老師,但偏偏事發突然,一時之間聯絡不到半個合適的人,因此只好這樣決定,侍女稍微緩了緩氣,才接下去說:「統領說您今天可以休息一天。」
休息?
項景楞了一下,這對平常總是按表操課的他而言反倒成了個難題。
怎麼休息?
要到哪休息?
好多個問號一下冒了上來,這讓項景有些不知所措。
但就在他想開口詢問時,才赫然發現那名侍女早已離去。
糟糕,他該怎麼辦才好?
抱著苦惱的心情,項景合起桌上的書,這書對這年紀的他而言似乎有些太重了,因此他捧起他時多花了點力氣。
就在他把書抱在懷中時,一陣帶著暖意的風忽地拂過他的頰。
半掩的窗扉外,是一株盛開的桐花樹。
難怪剛剛那陣風夾有一絲清甜的香氣。
和煦的陽光自蔚藍的天際灑下,使得那片片的白色花瓣宛若仙女織成的紗,伴隨著綠葉,在風的撥弄下發出一聲聲沙沙的聲響。
以前家中的庭院也種了好幾株這樣的花樹。
每到這時節,爸爸總會將他背在肩上,讓他摘下三朵白色的桐花。
花朵不大,僅剛好佔滿他的掌。
他喜歡將摘下來的花各別一朵在爸爸媽媽的頭上,最後自己才別上最後那朵。
三朵花。
一朵代表爸爸;一朵代表媽媽。
而最小的那朵,代表的是自己。
胸口忽然有些難受,項景不知道為什麼會有種悶悶痛痛的感覺,也不清楚為什麼鼻腔也有點酸酸的。
他抬起腳,走出門外,他想好好看看那株美麗的桐花樹。
舉起手,他摘下了一朵白花。
現在就算不需要爸爸背他,他也能夠摘到樹上的花了。
三朵花,在今天,為什麼只剩下一朵……
「唔啊!大家說的原來是真的!」倏地,一聲驚叫打斷了項景的思緒,他回頭一看,才發現發出驚呼的是位男孩。
除了他以外,還有另外兩名年紀相仿的男生,身上穿的都是類似的粗麻衣料,關節處和臉上都被泥土染髒了。
依照衣服的樣式和質料看來,應該不是總部的人。
是這國家的居民嗎?項景有些遲疑,因為他從沒看過秦冽之外與他一般大的人。
就在項景滿腹疑惑地盯著前方的三人看時,剛剛那位大喊的男生竟指著他,以惹人厭的口吻大聲叫著:「真的是灰眼睛的怪物!」
灰眼睛的……怪物?
項景一僵。
其他兩個男生一聽到朋友這麼說,也跟著哈哈大笑了起來,並故作嫌惡地對他吐著舌頭。
這也就罷了,既然當初沒有改變眼色,項景也早已想過有一天會遇上這樣的事,雖然被說是怪物讓他有點不高興,但還在得以忍受的範圍。
他皺了下眉,打算直接走回屋裡去。
噠!
「唔!」項景吃痛地撫著手臂,某樣物體應聲滾至他的腳邊,定睛一瞧,才發現是塊石子。
若仔細一看,還會見到那石邊緣沾上了些紅色的液體。
那是他的血。
不妙……
就在項景這麼想的同時,一顆顆石頭跟著朝他砸來,要不是他閃的快,恐怕早有好多顆石塊擊中他的眼了!
男孩們邊丟擲邊高聲叫嚷著:「滾!滾回去!灰眼睛的怪物!」
項景露出的手臂布滿了傷痕,但他卻連吭都沒吭一聲,只是默默承受這一切。
疼、好疼……
「喂!」這時,遠方傳來的一聲呼喊,「你們在幹什麼?!」
男孩紛紛停手,先是朝聲音的發源處瞇起眼一望,接著便像看到什麼似的驚慌地哇一聲跑走,邊跑的同時項景還依稀聽見他們的話語:「慘了!是那傢伙!」
項景放下護著頭部的手,緩緩地從地上站起。
「秦冽?」
「你為什麼不反抗?!」秦冽氣呼呼地大喊,差點氣得再把地上落了一地的石頭往眼前的人丟去,「你明明不比他們弱,為什麼不反擊?!」
要不是他湊巧經過,男孩們又因統領之子的身分而對他有所畏懼,項景很可能會傷得比現在更重!
又惹他生氣了。
這是項景腦中浮現的第一個想法。
「因為他們說的沒錯。」項景答。
「啊?什麼東西說的沒錯?」秦冽一頭霧水,他才剛趕到這,自然不知道那三個男生說了什麼。
「說我是灰眼睛的怪物。」項景以毫無起伏的語調重複著,但下一秒,眼神卻黯了下來,「但他們叫我回去,我卻不知道該回哪去。」
因為他哪裡也去不了。
心頭一緊,秦冽頓時語塞,他原本還在氣項景被人這樣欺負竟不懂得生氣,但聽到後面那話,他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了。
「家沒了,種在院裡的桐花樹也不見了……最後,就連爸爸媽媽也消失了。」項景語氣平淡地說著,好似這事是發生在別人身上,「我不知道該回哪裡去。」
以前要摘三朵花,但現在捧在手心裡的,卻只有一朵。
「回哪去還用說嗎?當然是回我們的家去!」秦冽怒聲吼道,項景習以為常的回頭,但這回他卻楞住了。
「為什麼哭?」他莫名其妙地看著用袖子擦去眼淚的秦冽。
「白癡!為你、為你、為你!」秦冽邊哭邊叫著,他真快要被這銀眼的傢伙氣死了!
「我……又惹你生氣了?」
「才不是!」
「但你哭了。」
秦冽翻了一個大白眼,費好大個勁才壓下賞他一拳的衝動,「因為你都不哭,所以我只好幫你哭了!」
「幫我?」項景聽見這話,更是不解了,他偏著頭問:「你不是討厭我嗎?」
「對!我討厭你……最最最最討厭你了!」
「那你剛剛為什麼要幫我?」
「因為、因為……」秦冽真是氣得說不出話來,再加上哭泣讓他有些喘不過氣,使他得將氣順過後才得以繼續說話:「只有我能欺負你!其他人連看都不可以!」他紅著臉,使盡全力對項景大吼著。
項景楞了楞,幾秒後才聽明白秦冽話裡的意思。
接著,項景笑了,雖笑得很淺,但卻深深地印入秦冽的眼裡。
這傢伙竟然笑了……認識他這麼久以來,他終於笑了?
「混、混蛋!誰准你笑了!」
「……好,那我以後就不笑了。」
「不、不准不笑!給我笑!……我不是說現在!」
「……」
待續。
2013年3月24日 星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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