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我們在巡邏。」伊諾想了下，才找出適當的詞語解釋自己正在做甚麼。
「巡邏？到人類世界來嗎？」霍維亞歪著頭問，「我們不是幻城的守護者嗎？」要巡邏的話也應該是巡邏幻城才對吧？怎麼大老遠地跑到毫無關係的人類世界來了？
伊諾暗暗嘆了一口氣，心裡開始懊悔自己當時是吃錯了什麼藥，竟然會接受薩奇那古怪到極點的想法，「霍維亞，以後做任何決定前，都得經過深思熟慮，千萬不要像你哥哥我一樣莽撞。」伊諾語重心長地對著霍維亞說，語氣裡頭盡是無以言喻的無奈。
「喔喔。」霍維亞雖不明所以，但聽到哥哥的告誡還是乖巧地點了點頭，反正難得有這樣在天空飛翔的機會，霍維亞倒也是高興得很，因此原因是什麼他就也不是那麼在乎了。
突然，一雙手握住了伊諾的手，伊諾轉頭一看，才發現抓著自己的人正是霍維亞，「好久沒有像這樣跟哥哥出來玩了！」霍維亞天真無邪地對著伊諾燦爛地笑著。
風陣陣吹來，將弟弟一頭銀色的短髮全都往後吹，露出了一雙又圓又大的可愛藍眼。
伊諾見到這幕，忍不住跟著露出了一個微笑。
守護幻城固然重要，但伊諾最想要守護的，終究還是他這最寶貝的弟弟——這世上唯一的親人。
就在他們兄弟倆要飛越某座天橋時，準備進入下一個城鎮時，霍維亞卻突然猛然煞車！
因慣性運動而被猛力一扯的伊諾不禁嚇了一跳，「霍維亞，怎麼了？」
「哥哥，你看那邊！」霍維亞用一雙小小的手指向那座上頭布滿鐵鏽的深紅色大橋。
伊諾怔了下，起初並沒有發現任何異狀，但仔細一瞧，才終於發現了不對勁！
原本只允許車輛行駛的天橋上，站著一個女孩，不僅如此，那女孩竟然一腳站上了用來保護安全用的欄杆！
在天橋下的，是以高速疾駛的車輛們，只要一個不小心踩了空，那墜落之後的下場是如何，就可想而知了！
「該死！」伊諾毫不猶豫地朝女孩俯衝，希望能即時趕上——
而此刻，瀕臨危險的女孩卻一點也不著急，她的心，反倒靜如止水，絲毫沒有被腳下熙來攘往的車陣嚇到。
喇叭聲、車經過而呼呼作響的風聲、煞車時馬路與輪胎所發出的刺耳摩擦聲……一切的一切，在傳入她耳中後卻化為了孤寂的沉默。
滴答、滴答。
這是汗水落下的聲音。
她還記得她在道場多賣力地踢著腿，每踢破一塊石塊，她的汗珠便會隨著她飛躍而起的身子，灑落在藍色的軟墊上。
『乖女兒，恭喜妳得到冠軍，明天的頒獎典禮我一定會準時到達的。』記憶中，那擁有這般沙啞聲音的男人，面容已變得蒼老，如同逐漸枯萎的花朵，原本亮麗的黑髮和緊緻的皮膚，似乎在一瞬間就被白色髮絲及滿臉的皺紋所取代。
『嗯，爸爸你一定要來喔！』
滴答、滴答。
這是血滴落下的聲音。
那時，趕到現場時，現場已被警方用白布圍起，不准許任何人進入。
翻覆的兩輛車、碎成片片的玻璃、噴濺四周的血跡……還有從車窗裡露出的那隻粗糙的手。
『請問您就是這位先生的女兒嗎？』一位員警走上前來對她詢問道。
她忘了自己回了什麼，只顧著透過破碎的玻璃看清車內裡頭的人。
她絕不相信父親會這樣死去！一定是哪裡搞錯了，一定是！
但就在她的目光落在周圍散落一地的花時，她著實愣住了。
是滿天星。
緊接著，她在腳跟前發現了一張被血跡沾染的花卡。
寶貝女兒，妳永遠是我心中的冠軍。
腳一軟，她忽地跌坐在馬路上。
『爸……爸！』終於，她再也無法抑制自己的哭號，『爸！你醒醒，你醒醒！……你騙人，你不是說你會來參加我的頒獎典禮嗎？騙子、騙子、騙子——！』
滿天星一向是她最喜歡的花，其花語正是……喜悅。
然而，這樣幸福的花語在此刻聽來，卻如此地諷刺。
滴答、滴答。
這是時鐘在走的聲音。
急診室上頭「手術中」的燈滅了，戴著口罩的醫生和護士走了出來。
家屬立刻衝了上去，而其中有一位年紀與她相仿，同樣是十六歲的男孩。
『怎麼樣？醫生，你說話啊！』男孩急切地問著，甚至激動地揪起了醫生的領子。
『這位先生，請你冷靜一點！』護士趕緊將男孩拉開，『醫生他已經盡力了！』
『盡力了？妳這話是什麼意思？』男孩一聽這話，就像洩了氣的皮球似地，兩眼空洞無神，四肢也完全使不上力，『妳的意思是……我爸死了嗎？』
即便不忍，但護士還是對著他點了點頭，接著，便和醫生匆匆離去。
男孩頹然地跪在地上，看著半掩的病房，好一陣子說不出話來。
她忍著眼淚上前，想將男孩從地上扶起，她知道他心裡有多難受，因為她也同樣失去了父親，她想要藉由擁抱給他一點安慰，不料，才剛觸及男孩的手臂，她便被猛力揮開！
『不要碰我！』男孩對跌在地上的她大吼著，聲音在昏暗的走廊不停地迴盪著，『妳爸死了就算了，但為什麼連我爸也——為什麼、為什麼？！』
她傻住了，對於男孩的發飆她完全無力反抗。
她怎麼會知道，與她父親對撞的汽車駕駛，正是她好友的父親？
她也沒有料想到，這場車禍除了奪去兩個人的性命外，也徹底擊碎了他與她之間的友情。
『不要這樣，兒子，你冷靜點！』男孩的母親趕緊將他拉住，免得被仇恨蒙蔽的男孩會做出什麼傻事，但當他母親那雙帶著淚水的眼與她相望時，那母親卻移開了眼神。
她以為她能從男孩母親的眼中讀出諒解，但原來這只是她天真的白日夢罷了。
殘忍地、嫌惡地移開了，好似她是什麼骯髒的東西似的。
『放開我！』男孩用力地掙脫了母親，他一步步地走向她，看著他步步逼近，她卻無法動彈，甚至，還興起了乾脆讓男孩殺了自己的念頭。
然而，男孩卻停下了腳步，居高臨下地瞪著她，冷冷地說了一句：「殺人犯，妳和妳父親都是殺人犯。」話落，便轉身離去。
殺人犯。
殺人犯……
女孩恍惚地看著男孩離去的背影，以為哭乾了的眼，再度湧出了淚水。
『……爸，我好想你。』
她真的一無所有了。
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爸爸……」站在欄杆上的女孩突然一聲哽咽，黑色的長髮被瘋狂亂地吹著，好似正對著她無聲地怒吼咆哮。
滴答、滴答。
這是她淚水滴落的聲音。
她再也無法承受這樣的痛苦了。
父親的死亡、好友的怨恨、在學校因「殺人犯的女兒」而被同學刻意忽視及霸凌……
滴答、滴答。
淚珠不斷不斷地掉下，這是快要從痛苦解脫了的聲音。
風仍然狂妄地吹著，車輛仍舊在她腳下呼蕭而過。
淡淡一笑，她終於，抬起了腳——
「不可以——！」突然，一雙手從欄杆間伸出，將她的手用力地抓住！
她楞楞地看著眼前黑髮褐眼的英俊男子。
「雖然我不知道妳為什麼要自殺，但這樣不僅對現況毫無幫助，還會為妳的家人帶來悲傷。」伊諾邊說，邊奮力地將女孩往上拉。
要不是他在人類世界，他老早就利用自己的飛行能力了！
「難道我活著就會比較好嗎？」女孩回過神後，便對伊諾哭著吼道，「我爸死了、我所有的朋友都恨著我……為什麼還要讓我這麼痛苦地活著？」
如果可以快快樂樂地，她也想要開心地活下去啊，但無奈現實卻絕望地逼她無路可逃！
女孩的手，突然往下滑了好大一段，眼看她就要從伊諾眼前墜落了……這時，另一隻手忽然從伊諾右側冒了出來！
「……霍維亞？」伊諾看著拼死抓著女孩的手的弟弟。
「拜託……拜託大姐姐妳好好活下去！」霍維亞因過度用力而漲紅了臉，但縱使很累，卻抱著寧死也不肯放手的決心用力地抓緊女孩。
「但我真的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了……」她看著跪在橋上緊抓著她的兩人，淚水也跟著不斷溢出，一雙腿在半空中晃呀晃的，車輛也仍然在馬路上行駛著。
她就快要解脫了，只要……
女孩以沒被抓住的另一隻手，從口袋中摸出了一隻原子筆，她悄悄地將筆帽脫去，並忽地將尖銳的筆尖朝伊諾的手背刺去！
「哥哥！」
伊諾吃痛地大叫了一聲。
女孩牽唇一笑，她緩緩地閉上眼睛——
「當妳看見陰影的時候，只要轉過身，妳就會看見陽光。」伊諾因隱忍著痛楚而臉色發白，被刺穿一個洞的手正湧出大量的鮮血，血緩緩地往下流，一路流到了她纖細的手腕上。
伊諾完全沒有鬆手，仍舊是緊緊地抓著她，緊緊地將她的生命抓住了。
明明都流血了，為什麼還是緊抓著不放……
「為什麼、為什麼……」淚水模糊了視線，女孩甚至看不清眼前兩人的長相了，「你們到底是誰？」
「我們是以人類幸福為宗旨的地下聯盟——Prince&Princess。」
待續。
1 意見:
如果是一般人應該會覺得遇到天使吧...
沒辦法他們也會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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