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過來。」
才剛踏入家門,父親沉著聲的低吼就在她耳邊響起。
她暗暗瞄了眼牆上的鐘,心底暗叫不妙。
「現在都超過八點了,妳剛剛到那鬼混去了?」坐在沙發上的男人擁有與她相彷的深刻五官,昏黃的燈光由上打在眉骨與鼻樑上,讓那嚴肅的面容蒙上了層陰影。
夏拉高了領子,因她忽然想起自己脖子上的吻痕。
「上哪了?」
夏的心跳因父親又沉了一階的聲音迅速加快。
「在……麥當勞念書,不小心睡著了。」她小聲地答道,無法遏止聲線的顫抖。
話方落,一記玻璃碎裂的聲響就在她腳邊炸開!
杯中的水伴隨著碎片灑了一片,理應無顏色的狼藉,卻沾上了斑駁的紅。
「天啊!聿文妳的腳——」因聽見騷動而自房間衝出的母親,再見到夏腳趾及小腿上的傷後,滿臉地驚慌失措,她趕緊拿著衛生紙想替女兒止血,邊動作的同時,邊怒視著自己的丈夫,「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我管教女兒還需要跟妳報告?這傢伙現在才回來,像什麼樣?」父親的咆哮震耳欲聾,他刷地一聲站起身,開始指著夏的鼻子大罵,「如果今天生的是兒子,那杯子就會是砸在他的臉上!」
「人回來不就好了嗎?何必這麼生氣!」母親也不甘示弱地回嘴,並以身體護住瑟瑟發抖的女兒,「動手動腳的,她就會聽你的話嗎?!」
「好!就不要聽!」迎來的是比剛才更為宏亮的怒吼,「出去!給我滾出去!」
腿不由得一軟,要不是有母親攙扶著,她恐怕就會直接跌坐在碎玻璃中。
衛生紙盒、擺飾、小盆景……只要是在客廳內,能夠被父親拿起的東西,都被摔在夏的身上。
夏忍著,不吭一聲地聽著父親的罵聲及母親的尖叫。
恐懼化為了淚,自眼角滑出。
自她有記憶以來,父親一直都是如此,嚴肅、不苟言笑、情緒化。
每回家裡發生爭吵,幾乎都要將整個社區掀了。
而母親彷彿為了想彌補她,給予的是近乎病態的溺愛。
夏開口要求的所有東西,母親都會在一週內買齊,甚至在送給夏時,還會在盒外繫上個精緻的蝴蝶結。
除了物質外的日常生活,她也會無微不至地替夏打點好,導致夏至今不會開瓦斯、也不會使用洗衣機。
夫妻倆教育方式迥然不同,唯一的共通點,就是對金錢的重視。
夏已經聽了無數次,財富永遠是評價他人成就的首要指標。
父母對社會底層人們的態度深深影響了她,等她發現時,才驚覺自己竟也會對路邊的乞丐發出聲輕蔑的笑。
她無時無刻都認為自身正被拉鋸著。
在父親的嚴苛與母親的過分寵愛之間,在台北的繁華鼎盛與紙醉金迷之間。
……更在追求安定或刺激之間。
她沉浮著,在要使她窒息的分分秒秒之中。
「夏。」
然後,那個人出現了。
在湍急的河流中,作為浮木的他翩然闖進她的生活。
她毫不猶豫地抓住這塊漂流木,期望能在矛盾的痛苦中掙得生存的最後幾會。
「阿遠!」她甜笑著,衝上前抱住提著小提琴的男子。
殊不知,那塊漂流木的中心早已被掏空,僅剩下成千上萬,腐爛發臭的蟲屍。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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