嘈雜的音樂震耳欲聾,我含了一口香檳,並輕輕地以手指將女人的下巴挑起,我動作熟練地將酒送進她的嘴裡。
她的呼吸亂了。我藉機摟住她癱軟的身子,讓她的頭依靠在我的胸前。
「好詐喔,我也要跟烈玩親親啦!」另一個女人嘟著嘴嬌嗔著,她胸前的薄紗除隱約透著她的性感內衣外,還有那誘惑人心的乳溝……刻意俯身趴到我腿上,並大聲向空氣中喊道:「我要一瓶香檳王!」
「咦?!又有人為烈點這種名貴的酒?」同樣是男公關的Caesar驚愕地問道,也不顧他身旁的女伴是否會嚇著。
「唉,這就是公關界的首席嗎?我看我們要當第一是沒機會了……」諸如此類的話充斥在整個店裡。
我淺淺地笑著,並低下頭親吻著趴在我腿上的女人,「謝謝妳。」我伸出手撫著她柔順的秀髮,並迅速地在她的唇上落下一個吻,而那象徵我能耐的酒瓶也早就佇立於桌角。
「竟然謝我的話……不如今天到我訂的旅館裡休息一會兒?五百萬夠嗎?」她笑得嫵媚,手更是在我的腿上游移著。
我只是笑而不答,接著敏捷地將她的唇封住。我霸氣地逗弄著她的舌,但卻又在她想索求更多時刻意將她推離我。她羞赧地抿著唇,但眼睛卻直勾勾地盯著我瞧。
身為經驗豐富的男公關,我當然知道她想要什麼……
「Carla,我該下班了。」話一說完,我便從沙發上起身,就在我拿起掛在一旁的外套時,我順勢舔了下她的耳垂,並在她耳畔輕語道:「不論如何,今晚謝謝妳。」語畢,我便掛著一貫的笑容,離開了Queen。
我從不依戀那些女人身上的馨香,也從不讓女人陪我睡過一晚。我堅守著女客人與公關們那些不成文的規定,然而我的美貌和嗓音卻仍為我帶了可觀的收入,並登上了首席男公關的位置。
我們的工作就是給予那些女人安慰和關心,並給她們心靈上的慰藉。不論那些女人的長相如何,只要有錢都會有人疼愛。
在這裡,愛是用金錢換來的。
回到家後,我才發現客廳的燈是開著的。也許是今晚出門的時候過於匆忙所以忘掉了吧?
我將褪下的襯衫隨意丟在床上,打算走進廚房裡拿瓶礦泉水喝。滿身的酒臭雖是已經習慣,但我仍是想要沖淡口中的酒味,我不想要連在家裡都得隨時待命的感覺。
怪了,怎麼廚房的燈也是開著的?
「烈,你回來了呀?」一個圍著圍裙的女人正翻動著我家的冰箱。
我驚駭地楞在原地,完全不知道這女人是怎麼進來的,我明明有鎖門啊!「妳是誰?」我冷著聲音問道。上下打量著她:沒染過色的黑髮、乾癟的身材、佈滿傷痕的小腿和手臂。
難道是哪個客人嗎?但我印象中沒有看過這純淨的臉龐啊……而她看見我的反應倒不像是迷戀我的客人倒像是個熟識的老朋友。
話說回來,我好久沒看見女人的素顏了,不過她的確有那本錢不上妝。
她對我翻了個白眼,一副受不了我的樣子,「我是唐詠琳啊!你忘記啦?欸大少爺,鑰匙還是你自己寄給我的耶!」
「詠琳?」我皺著眉頭努力在腦中搜尋著她的名字及動作,三七步、高高地馬尾、翻白眼……「啊!水果糖?!」
「不要再叫我那個奇怪的綽號了啦!」她氣急敗壞地吼著。這些動作更是勾起了我深藏在心底那些純淨無瑕的回憶。
趁著她轉身繼續整理我的冰箱時,我上前抱緊了她,並將頭埋在她的頸間。
已經好久沒有聞到那麼純粹的香味了。
「喂,你幹麻啦?」她的肩膀微微地顫抖著,但仍不改凶惡的口氣。我因她的緊張而笑了出來,不過我卻不想放開她。要是換成Queen裡的女人,恐怕在我抱她的時候就開始等著我的侵犯吧?
「妳在幫我整理冰箱嗎?但我記得我家的冰箱很空。」我像小狗似地嗅聞著她。
「對啊,你也知道噢?超空的,不過我今天特地為你買了一些菜回來。」她的身體仍僵直著,我手很不安分地摟上了她的腰,並明顯地感到她的身子又是一震。
她嘆了口氣,把我的手撥開,「烈……你真的在當男公關嗎?」她問,眼底閃著擔憂。
我帶著笑意看著她,吻了她的頰,並道:「先去洗個澡吧,看妳滿身大汗的。」
她明白我是默認了,勉強地勾勒出了一個微笑。是無奈抑或是放棄?吻過無數個女人的我,竟然連她在想什麼我都不清楚。
她從她的行李拿出她的換洗衣物,我則是替她調好適當的水溫。看著她單薄的身影和剛剛被我瞥見的倦容,我大概猜出是生活發生了問題。
「妳的腳是怎麼回事?」我抓住她的手臂,但她的眼神卻躲避著我。「唐詠琳,看著我。」我冷冷地低吼道,她一怔,除了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外,她無法吐出任何隻字片語。
是誰把她天使的翅膀折斷了?是誰忍心把她傷得遍體麟傷?是誰會拋下……如此單純的一個人?
她推開我,並逕自步入浴室,水嘩啦嘩啦的聲音逐漸變大,但再怎麼大,卻掩不住她的哭聲。
我頹然地坐在床沿,無奈自己早就脫離她的生活圈,氣自己無法在她最無助的時候給予安慰,而那些應付女客人的招數,我也無法用在她身上。
是在幾年前呢?認識她的時候她似乎就如現在一樣純真。
那時,她是我們班的班長,每天板著臉孔吼著要我們安靜,聲音之大就連隔壁班的人都聽得見。
高中的女孩們都喜歡往臉上擦粉、刷睫毛膏之類的,教室整天都處在化妝品的香味中,但就唯獨她是素著一張臉,她堅持化妝對皮膚不好,也不管身旁的朋友麼勸怎麼說。
我喜歡她。
就因為我喜歡她所以每天都去超商買她最喜歡的水果糖。
我永遠都不會忘記她第一次收到那由鐵罐裝著的水糖果時的表情:是笑得一臉燦爛的、是眼睛瞇成半月形的、是無憂無慮的。
呵,好像水果糖就是她快樂的泉源一樣。
「在想什麼?」不知何時,她已經從浴室中走出,並擦著她濕淋淋的頭髮。「你穿件衣服吧?就算是夏天,也不該光著身子吧。」
我聽了也只是笑笑,接著我們之間又陷入了沉默。她的眼睛紅紅腫腫的,想必剛剛是大哭一場了。「對不起。」她道,接著淚珠又滾了出來。
我撥亂了她的頭髮,「別哭。雖然我現在是男公關,但是我還是沒辦法安慰妳呢。」我苦笑著,「這件事可別說啊,要不然我會顏面掃地。」
她用手背擦乾了淚,並試著用成束的頭髮遮住自己的臉。「我是個只會帶來不幸的人嗎?烈。」
「妳別說傻話了。」我柔聲說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她將臉埋在手心,嗚嗚咽咽的啜泣聲從她的指縫傳了出來,「我媽死了……我的大伯用藤條抽我的腿和手要我離開那個家,他說我的存在只會帶來不幸……」
我不語,但看著哭得不成人樣的她卻免不了心疼。為什麼我這第一男公關,卻無法讓她開心?當時決心要當男公關的我,不就是為了學習能讓她感到快樂的方法嗎?
「妳要在我這裡待多久都可以。」如果是永遠我也願意。
「烈……」她喚著我的名,「我真的可以待在這裡嗎?要是……你的客人到你的家我該怎麼──」
我不讓她在說下去,用嘴堵住了她將要吐出的話,我的思緒糾結成一團。「我不會跟女客人上床。」我說。
我無法將愛與性分開。我無法和不是詠琳的女人上床。
她在我的懷裡奮力地哭著,我拍著她的背,但仍然說不出一句話。我想我能做的,就只有在她身旁守護著她吧。但我究竟是以「男公關」的身分,還是以「烈」的身分呢?
詠琳在我的家裡也待上了好一些時日,我每天要去上班前就會擺著一罐水果糖在床頭,而她會將當天吃剩的用密封罐裝起來。
「欸,你別每天買啦,我會吃不完。你看,這邊還有那麼多耶。」她指著那個裝了三分之一的密封罐說著。
「可是我看妳很高興啊,愛吃糖的傢伙。」我說著,並對著鏡子整理襯衫和領帶的長度。待會就要上班了,希望今天也有人為我點好幾瓶高級洋酒。
「烈,」她輕聲叫道,「你一定要當男公關嗎?」
「沒辦法啊,這是我的工作。」這也是我晚上能避免和她睡在一起的好方法。每每等我回到家時,她早就入睡了,那可愛的睡臉使得我根本無法對她出手。
這樣也好,總不能跨過那條界線。
就在我疑惑為什麼後頭一點聲響都沒有時,她突然抱住了我,「烈,我喜歡你。」
烈,我喜歡你。
為什麼這句話聽在我耳中卻是那麼諷刺,推開她,我取下掛在衣架上的西裝外套,並俐落地套上。「這樣好嗎?詠琳。我可是男公關呢!」
果然如我所料,她沉默了。
這又有什麼好期待的?我本來就該做好失戀的心理準備不是嗎?……為什麼我會期望她不在乎地再撲上來呢?
這果真是奢求。
我沒有再回頭看詠琳一眼便迅速地離開。有誰知道,我是深怕著自己會接受她的心意?我多麼希望我是那個能夠留在她身邊的人。
但那個人不可能是我。詠琳遲早會找到另一個男人,一個能讓她真正安心的男人。到時候她就會如其他的客人離我而去。
她們愛我,但最愛的卻不是我,每個來到這裡的人都有著自己更愛的人,無論是父母、朋友又或者是情人。
詠琳最愛的不會是我,但我卻很諷刺地只愛她一個人。
「烈,你今天似乎晚了點?」Caesar指了指他手腕上女人送的名錶,問道。但他的語氣不是擔憂,而是幸災樂禍。
「嗯,發生了一些事情。」我輕描淡寫地帶過。不等Caesar問下一句我就被叫到某桌去了。
和詠琳相處久了,我越來越聞不慣這些女客人身上的味道,就連濃妝艷抹的臉我也是越看越反胃。
「我要一瓶高登!」依偎在我身旁的某個女人說道,她將唇自動覆上我的,我只得回應著,但不知怎麼的,我越來越無法獻上自己的吻,就連簡單的調情的手法,也越來越拙劣。
不過這些情況在她們的眼中卻是好擺佈的象徵,指名我的人不減反增。
「烈,你最近怎麼啦?」那女人笑道,並挑釁似地將我的領帶扯下,「吻我。」她說著,但在我俯身準備要吻她的唇時,她卻用手指輕抵著我的胸口,道:「我不是說那裡。我要你吻我的胸口。」
胸口?
我驚詫地看著她,她臉上掛著笑,雪白的酥胸在我眼前若隱若現。「我……」她和我的距離甚不到五公分,她提出那種要求讓我抱著她也不是、吻她也不是。
換作是以前的我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吻下去。
「烈!」這一聲呼喊著實讓我嚇到了,但當我回頭的那剎納,我才知道何謂「嚇到」。我的頭腦完全無法正常運轉──
詠琳一臉憤怒地瞪著我和我抱著的女人。
我趕緊將抱著女人的那雙手放下,在她面前原本舌燦蓮花的我卻想要開口解釋,但卻不知道這又有什麼好解釋的。
「小姐,妳不能進來。」Caesar擋住她的路,「抱歉,烈他現在很忙,如果妳要指名他的話……我想先換套衣服比較好?」這話惹來眾人的一陣笑。
我站起身來,將她拉進來,道:「不好意思,這是我的客人。請放尊重點。」我的手搭在詠琳的身上,猛然一看,這才驚覺她把家裡裝著水果糖的密封罐帶了出來。
「烈。你也不看看你最近的表現,不僅吻功變差,就連安慰人的話都是陳腔濫調。說真的,你這樣還有資格當第一男公關嗎?」Caesar取笑道,「難道說你的失常,是因為這女人嗎?」
我將詠琳推到我身後,她緊緊抓住我的袖子不放。「我有沒有資格當第一男公關我不知道,但我的排名似乎從沒掉下去過吧?」我說。
聽了這話,Caesar不禁氣結。
「還有別『這女人這女人』的叫,很難聽。」我雖是笑著但眼睛卻是瞪著他看,「她是我愛的人。」
「烈……」詠琳小聲地說著,她手中的密封罐碰觸到我的背。
周圍的人開始騷動了起來,每個人都想要一睹「第一公關的愛人」適合方神聖,於是原本死寂的店開始出現了推擠的狀況。
「啊!水果糖!」詠琳彎下身來,試圖去抱住正往下墜的罐子。
匡啷──密封罐掉了下去,發出了巨大的聲響,玻璃碎片混著水果糖四處飛散──!
「詠琳!」我馬上抱住了她。她的手臂、小腿原本就有傷痕的地方又添上了新的傷口,鮮血逐漸滲出,但她卻仍以她那早已被玻璃割得全是血的雙手去撿拾地上的糖,「別撿了,妳要的話我可以在買給妳的。」我安慰著。
「不是啊……」她開始喃喃地說著,「不是這樣的。這些糖代表你給我的愛,碎了、散了,就什麼都沒了。」
我聽得煞是心痛,我好希望她身上的痛和內心的孤獨可以讓我分擔。
「連你都要離開我了……」她從原本的啜泣轉為放聲大哭。我撫著她的肩,想要消除她的不安,但卻是徒勞。
我是第一次看見她為男人掉淚。一向獨力堅強地詠琳,為了我落了淚……
詠琳,我最愛的人是妳,而妳最愛的人也是我,對嗎?
「我在此向各位致歉。」我說著,並深深地一鞠躬,「我的確不知道怎樣才夠格當個男公關,但我確定自己愛上了這傢伙。如果這樣稱為『不夠格』,那我甘願離開這裡。」
Queen裡頭的客人面面相覷,所有聲音頓時消失無蹤,只剩大家的鼻息聲。
「烈,你就算有了愛人,但也不要太常翹班啊!」剛剛那個要求我吻她的女人率先打破了寂靜,如是地說著。
「誰准你離開了?我們才怕你忘了我們。」另一個女人笑著說。
此起彼落的鼓勵和大家的掌聲,是我和詠琳那天離開Queen時所看到的最後一幕。
傳說,在公關界有個男人:他的美貌足以讓人為之傾倒、他的嗓音能夠讓人心融化。他時而在夜店裡狂歡、時而在酒吧裡飲酒,然而就連如此完美的男人都淪陷於某個女人所給的愛。男人透露,馴服他的是那專屬於那女人的水果糖。
所有的一切都成為了傳說。人們甚至開始尋找那可以讓人找到真愛的水果糖……
「烈,我要糖。」詠琳躺在床上說著,並張開她的嘴。
我從罐子裡取了一顆糖塞進她的嘴中,並趁她口中含著糖時,霸道地向她索求我想要的。
而那在燈下更五彩繽紛的水果糖,不僅牽繫了她,也牽繫了我,甚至……牽繫了這段十幾年的愛。
END-
0 意見: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