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平靜的水面被夕陽染上了色,宛若自地心汩汩流出的岩漿。
項景持著偵測器,將手探進水中,刺骨的冰寒讓他微皺了下眉,但他仍舊耐心地等到偵測器發出嗶嗶聲,才將手收回。
「如何?」他抖掉手上的水,問向身後拿著數據顯示板的秦冽。
秦冽垂著眼,沮喪地搖著頭,「水質正常,沒有異狀。」
如果是一般情況,聽到這消息應會感到非常高興,這表示這裡的水源清澈乾淨,居民的生活也受到了保障。
但是現在,項景卻因調查一籌莫展而感到十分困擾。
稍早,李音凡和賀翊廷也利用雲端眼鏡,向他報告了周遭的土質和空氣狀況,資料顯示全無異常。
難道,他一開始就找錯方向了嗎?
看著仍急遽攀升的死亡人數,項景不禁握緊了手。
他們將大批大批的屍體運往總部,並讓賀醫師所帶領的醫療團隊開始密集的檢查,起初的幾個小時內,可說是毫無斬獲,不論他們怎麼檢測,甚至解剖,都找不出真正的死因。
然而,在火化上百具屍體後,他們終於從某具男屍中尋得線索。
賀翊廷在屍體內,發現了一種能夠破壞神經系統的藥物,而這藥物在人體內進行大肆破壞時,也會同時摧毀被植入於身體中的晶片。
能夠在發生作用的同時,又能以不留痕跡的方式讓其以細胞代謝掉,除了持續性的少量服用外,沒有其他方式。
因此項景便下令從最基本的水源、空氣、孕育穀物的土壤開始查起。
但情況又陷入了膠著,夜幕低垂,星辰升起,他們卻還是毫無進展。
以往,這城鎮在入夜後仍舊熱鬧非凡,各式各樣的市集和露天咖啡都會依著美麗的夜色搭起,然而今晚籠罩這城的,卻是生命凋零的落寞。
血液一旦停止流動,藥物也會跟著分解。
忽地,項景憶起了這句話,腦中隨之浮現的,是那雙含笑的眼。
看來,這次的事件與Survivor脫不了關係。
「吶,項景,休息一下吧。」一隻手搭上了他的肩,項景一轉頭,見到的便是秦冽面露擔憂的臉,「明天再繼續。」
「這事拖不得,誰知道今晚又會有多少人喪命?」
休息?他現在可完全沒這心情!
成堆的屍體在他面前燒成灰燼,咆嘯的風中挾帶著心撕肺裂的慟哭,就連他現在站在這,彷彿都可以聽見到已逝靈魂的悲鳴。
花了一整天卻理不出一點頭緒,這是他的無能!
等著他的,又何止上千上萬人民的期待?
「累了的話,你先去休息吧,我在去那邊看一下——」
「但你又能做什麼?!」秦冽拽著將要向前行的項景,硬是將他的身子轉過來,讓他面對著自己,「我們能做的都做了,你現在不過就是要重複剛剛的步驟罷了,這不是浪費時間嗎?」
項景被這話一時堵得語塞。
接著,他垂下了眼。
的確,秦冽說的沒錯,這地帶已經被他們翻遍了,若真有可能,也早該找到了些什麼才是。
人們痛苦的呻吟逼得他失去了理智,急瘋了的他才會失去了冷靜的判斷。
沉沉地嘆了口氣,項景這才微微放鬆緊繃著的肩膀,「好吧,就聽你的。」
「這才像話嘛!」秦冽一聽,立即揚起了個大大的笑容,接著,不由分說地就拉起項景的手,往巷弄裡頭走去。
「喂!你要帶我去哪?」只見秦冽拖著他,在巷子裡鑽了又鑽,熟練的九彎十八拐,好似這是自家後院似的。
「去一家很有名的小酒館。我在出門前查了一下,聽說那裡的奶油燉菜非常美味!」
「喔,這樣啊。」項景應了聲,但稍稍一想,才發覺這話得不對勁,「……等等,你這傢伙!你以為這次是出來玩的嗎?」
「不吃好一點,又怎麼可能會有力氣認真工作?」秦冽哈哈地笑了幾聲,繼續拖著項景往前走。
「……」話都是你在說。
雖然項景很想數落他一番,但念在秦冽今天工作的確很認真的分上,就默默把那話給吞回去了。
棕紅色的短髮真是跟小時候一模一樣,就連,總拉著他跑這一點,也不曾變過。
項景不禁勾起了嘴角。
「喏,就是這裡了。」過沒多久,秦冽終於停下,轉過身笑笑地說著。
項景稍微打量了下,是一間看起來很樸實的木造小屋,沒有多餘的裝飾,木頭甚至因長年的風吹雨淋而染上了去不掉的水痕。
他尾隨秦冽,一同步進屋裡,並揀了個靠牆的位置坐下。
酒館內擠滿了人,有三五好友的聚會,獨自一人來小酌一杯的也不少,酒館的最前方,還有一對男女正在表演,男孩手拍小鼓,女子則依著鼓聲唱著歌、舞動著身子。
秦冽向店員點了分奶油燉菜還有一瓶紅酒,隨後轉過頭來面對項景,「你要吃什麼?」
「就跟你一樣吧。」對於吃的他本來就不怎麼要求,再加上對這酒館的餐點也毫無概念,因此項景也就隨口說了句。
這兒的氣氛緩和了他緊繃的情緒,好似今天的一切不過就是場噩夢罷了。
項景輕啜了口杯中的紅酒。
溫潤的酒水滑入喉中,而後,淡淡的甜味伴隨著香氣,在口中擴散開來。
溫暖的空氣,加上柔和的樂聲,讓項景不禁起了幾分倦意。
「看吧,你果然累壞了。」秦冽輕笑了下,並將店員剛送上的燉菜推給了項景,「吃過飯後,就先找間旅館住下吧。」
「嗯。」項景揉了揉太陽穴,有些感激地看著身旁的人,雖然秦冽這人總是一副不正經的模樣,但卻又比誰都還要體貼。
正當他倆準備拿起叉子,享用眼前的美食時,一聲巨響卻猛地震掉了桌上的餐具。
秦冽還沒反應過來,項景就立刻將他往旁邊用力一推!
磅啷——!
玻璃四處飛散,裡頭裝著的酒也跟著揮灑而出!
「項景!」跌在地上的秦冽,一抬頭,就看見項景手上插滿了碎玻璃,而順著手臂蜿蜒流下的,並非酒水。
要不是項景及時將他推開,被酒瓶砸到的,就會是他的頭了……
艷紅的液體滴滴落下,讓秦冽看得心頭一緊,沉重的罪惡感霎時壓上他的胸。
「項景,你、你的手……」聲音微微顫抖著,秦冽緩緩地站了起來。
然而,項景卻面不改色,冷眼看著前方那群被嚇得眼睛發直的男人們。
血流如注的景象著實嚇壞了他們,但讓他們如此畏懼的,絕對是那兩人身上所穿的制服。
軍人。
而且依照這衣服樣式看來,是位階不低的軍人。
「吃飽喝足,就鬧起事來了?」項景沉著聲問道,語氣中透著高漲的怒意。
但他氣的,並不是這點皮肉傷。
對長期待在統領身邊,進行秘密任務的項景而言,這點小傷根本算不上什麼。
真正讓他感到憤怒的,是這群人差點傷及無辜民眾的愚蠢行為!
還有……也差點傷了他的兄弟。
眾人頓時鴉雀無聲,原本熱鬧不已的酒館,霎時被詭譎的死寂侵占。
「抱、抱歉!」突然,某名穿著白色吊衫及工作褲的男人跪在地上,語帶驚惶地道歉,並急忙解釋:「我們沒有要惹事的意思,只是大家喝醉了,平常積在心底的委屈一時衝上來,才、才會不小心起了爭執!……真的很對不起!」
語落,男人身後的一些人也跟著跪了下來,個個都低著頭,乞求他的原諒。
項景見此,緊皺的眉頭才鬆開了些。
看樣子,這些人的確出自無心,再加上也沒傷到其他人……項景看著他們,好半晌,怒火慢慢被平息了。
「算了,沒關——」
「開什麼玩笑!」
項景才正打算開口原諒這些人,卻突然被一聲怒斥打斷了。
只見秦冽氣紅了眼,雙拳緊握,好似隨時都會爆發。
「秦冽?」項景以奇怪的眼神看著他,不太明白好脾氣的他怎麼會發這麼大的脾氣,但待秦冽下句話一出,他就馬上懂了。
不愧是兄弟,就連生氣的理由也都一樣。
「這人流了這麼多血,你們一句對不起就想了事嗎?!」他氣沖沖地吼著,一個箭步上前,就揪起了那首先下跪的男人,「你這傢伙……你這傢伙!」
「秦冽!」
手腕被用力抓住,秦冽才發現自己竟想對眼前的男人動手。
他氣喘吁吁地看著項景,以及那即使帶著血,卻還是忍著痛制止他的手。
冷哼一聲,秦冽不甘願地將手放開,被忽然抓起的男人在受到極大的驚嚇後,不禁腿軟地跌坐在地。
「對、對不起……對不起……」另一名男人在見到這幕後,又開始連聲說著,「我們真的很抱歉!醫藥費我們也會付的,但求您千萬別將我們關進監獄裡!……我們已經失業了,要是不趕快找到新工作,孩子可就沒飯吃了!」
「是啊!求求您!」
「求求您!家中還有母親要養啊……」
……
此起彼落的聲音讓酒館嘈雜了起來,項景眉頭一皺,發現了件不尋常的事。
「你們都失業了?」他不太肯定地問道。
「是、是的。」某個人怯怯地回答,「他們也是。」他指了下周圍坐在位上的群眾,少說也有五十人。
雖說這裡並非首都,但再怎麼說也是產業興盛的城市,按常理來說,不該出現這麼大批的失業人口才對。
項景瞇起了眼,直覺告訴他,這事並不單純,「能麻煩你們簡單的說明下情況嗎?」
「好、好、好!這有什麼問題?」男人連忙點點頭,「其實,我們原本都是……」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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