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以為自己來到了地獄。
當火焰高高竄起時,項景透過了因熱扭曲的空氣,見到了眼著臉,哭泣不已的家屬。
屍體堆得比山還高,根本無暇送去火化場,因而只能在自家門前草草地將已故的親人推進火中。
火星四散,當烈焰熄滅,剩下的,僅剩如沙般的灰燼。
「實在太難以置信了,怎麼會……」秦冽面色凝重地看著四周,以往熱鬧的街,頓時成了死神徘徊的墳場。
項景的心情也是同樣沉重,情況遠比他想像的更為慘烈。
在得知西南區發生異常後,統領便立即指派他和秦冽前來,以最快的速度查出主因,並遏止死亡的蔓延。
項景平時不是待在總部裡輔佐統領,就是隱藏身分外出探查事情,鮮少穿上執勤專用的制服,他不曾想過,再次穿上這身衣服時,竟會是在這種情況。
「大哥哥……大哥哥!」
褲腳被拉了幾下,秦冽頭一低,才發現一位頭綁麻花辮,身穿小洋裝的女孩正仰著臉,淚眼婆娑地看著他。
「妹妹,怎麼了?」秦冽微微一笑,將身子蹲低,好讓自己與她平視。
女孩先是咬著唇,垂著眉,回看著他,接著,突然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秦冽見狀,心一驚,只得笨拙地拍著女孩的頭安撫著她。
「怎、怎麼哭了?哎……妳、妳別哭。哎……」
「大哥哥……你、你是國家派來拯救我們的人嗎?」
秦冽楞了下,才點點頭,說了個:「嗯。」
拯救……嗎?
雖點了頭,但他卻不由得懷疑了起來,憑他那薄弱的力量,真有能力擔起拯救國家的責任嗎?
「可不可以救救我的爸比?他生病了,躺在床上好久好久……嬸嬸們還說,要把他燒掉……」她一抽一搭地哭著,讓秦冽聽了也是一陣鼻酸。
「好,我知道了。答應妳,我一定會救他的。」秦冽微微一笑,對著女孩說著。
在一旁的項景聽了這話,淡淡地瞄了他一眼,沒多說什麼。
「那、那打……勾勾!」因哭得太兇,所以女孩還差點喘不過氣來。
她舉起手,伸出了小指。
心下一陣刺痛,秦冽顫顫地伸出了手——
「小甄,妳在這做什麼?!」
一名身材矮胖的婦人猛然從人群竄出,她皺著眉,邊大聲喝道,邊強行將女孩用力拉走。
「等等……大哥哥!」
僅差幾毫米,就要相勾的指頭,卻在倏忽之間被拉開距離。
「妳真是個壞孩子!不是要妳好好待在我旁邊嗎?」婦人邊叨念著,邊急急拖著女孩離開,女孩卻不死心地頻頻回頭,以期盼的眼神望著秦冽。
「但媽咪,那個大哥哥……說會救爸爸的!」
聲音隨著身影,漸行漸遠。
「別相信他們!我不是常跟妳說嗎?軍人都是騙子……」
過沒多久,一大一小的背影便完全自他眼前消失了。
「……騙子嗎?」秦冽喃喃地問了一聲,眼神黯了下來。
「生氣了?」項景淡淡地問,剛才的一切他全都看進了眼裡。
「不,」秦冽搖搖頭,「是愧疚。」
黑髮銀眸的男人眉一挑。
「其實在聽見有人要把她父親燒掉時,我大概就猜到,她爸爸八成已經斷氣了。」秦冽苦笑著,「但我卻還是……答應了她的請求。」
答應妳,我一定會救他的。
這剛才自己所說的話,刺痛了他的耳。
明明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但他卻還是,揚著笑臉,若無其事地說了謊。
他果真是個騙子。
「喂,給我收起那哭喪的臉。」項景冷冷地說,「如果連你都意志消沉,那這國家的人民,還能寄託什麼?」
「項景……」鼻頭一酸,秦冽用力地點了下頭。
冰冷的態度、惡毒的言語,但卻有著最溫柔的心。
淺淺的笑意在項景的臉上綻開。
忽然,雲端眼鏡傳來了通知,項景立刻做出回應,並舉起手,按下鏡邊的擴音鍵:「賀醫師,有任何新發現嗎?」
「隊長,」另一端傳來了賀翊廷的聲音,此刻的他正坐在直升機上,進行數據的蒐集,「根據初步的分析,發現死者年齡層遍及青年至老年,免疫力較弱的嬰幼兒反而不多。至於性別分布,則是男女各半。」
項景一聽,不禁皺起了眉。
青年至老年、男女性皆有……
光這兩點,根本還不足以作出任何推斷。
「還有其他線索嗎?」
另一端明顯沉默了下,不知在猶豫著什麼,「……但,下面這點,我還不是很確定。」
「賀醫師,我們不能放過任何蛛絲馬跡。」項景出聲提醒,為了強調,還在末幾個字特地加重了音。
「雖然樣本數不足,但落點分析的結果看來,死者多數為中上階層。」
「樣本數不足?」一旁的秦冽聽到他們的對話,不禁怪叫出聲,「怎麼可能不足?這城都快被屍體淹沒了!」
項景也覺得十分奇怪,照理說,有如此大量的死者,不可能會有採樣不夠的情況才對。
賀翊廷沉吟了會,接著,才又再度開口:「有很大一部分的身分晶片被損毀了,除非家族裡還有倖存之人,要不……恐怕無法及時辨認死者的身分。」
心一凜,項景一聽,就明白事態嚴重。
只要誕生於這國度,基於安全與組織方便,就得依照法律,至地方醫院在後頸植入晶片,如此一來,才算真正成為這國家的公民。
但沒想到,足以象徵個人存在的晶片,竟被損毀了!
「……蓄意的屠殺。」他快速地得出結論。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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