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妳最近睡不好,是嗎?」我直視著我的病人,「是失眠,還是作了惡夢?」
「惡夢?噢,也許是吧。」蒂絲‧喬斯特眼睛不安地閃躲著我的目光,手不知所措地交錯著。
我淺淺地勾起唇線,想藉此使她卸下心防。
「也許這跟妳的記憶有關?例如昨日、一週前,甚至是好幾年前?我說的這些有讓妳回憶起什麼嗎?」
蒂絲只是沉默,房裡有暖氣設備,但她卻不停地搓著雙臂,而原藏於長毛衣下的肌膚因而露出。
「妳手臂上的疤是怎麼回事?」我又問,即使她慌亂的把手藏回袖子下,那醜陋的疤卻早已烙在我的心上了。
大約二十公分左右的橢圓形傷口嵌著因日曬而轉黑的皮膚,那些皮膚不僅黯沉且緊繃,但最令人怵目驚心的莫過於中間那色澤不均的鮮紅肉塊了。
宛如數條小蟲埋在那傷口下蠕動著。
「這疤已經很久了。」她說,並沒正面回應我的問題。
「看得出來。」我輕聲地應和著,接著一幕幕的畫面便撞進我腦中,如同跑馬燈不停地切換著。
小蒂絲在一個昏暗的房間啜泣著,全身上下都布滿著污泥,似乎好久沒洗澡了。
一個滿臉鬍渣的男人將口中的菸取下,並在蒂絲的腿上將它撚息。她的表情因痛苦而扭曲著,但仍強忍著嚎啕大哭的衝動。
男人大聲地笑了起來,酒臭隨著他呼吸的頻率逐漸充斥整個房間,他望了一眼腳邊正滾動著的酒瓶,竟興奮地睜大了眼,站起身來將酒瓶用力的砸碎,並從地上取了個銳利的碎片。
他看著蒂絲,那眼神中閃爍著殘忍,蒂絲立即明白接下來她所將遭受的命運……
「不要……」她驚恐地死盯著那碎片看,「拜託不要……」男人越靠越近,掛著詭異的笑容,而那碎片也隨之逼近,蒂絲的尖叫聲足以震碎玻璃,,「不要、不要……不要啊,爸爸——」
不要啊,爸爸——
我逼迫自己從鮮血淋漓的畫面清醒,愕然地看著蒂絲的左手。有時候為了使治療能夠進行順利,我會去刺探病患的內心,但我卻料不到這樣的窺視竟讓我知道蒂絲有這樣可怕的過去。
想到那汩汩流出的血,我就不免感到一陣嘔心,胃正翻攪著。
「妮爾,妳還好嗎?」蒂絲皺著眉問我。
我連忙搖搖手示意沒什麼,我不曾讓任何人知道我有這個能力,畢竟誰會覺得被看透是件舒服的事?所以她自然也不明白使我頭暈目眩的主因是因為她的記憶。
「好吧,也許妳最近的惡夢與那疤無關,」我說謊,「不過若妳想起任何可能的回憶,記得與我聯絡。」話雖是這麼說,但我明白她不可能再向我提起有關睡眠的問題了,勾起她的過去就夠她難受了,更何況還得向個外人傾吐?「或許喝杯熱牛奶對妳會有幫助。」
她向我點個頭,便匆匆離去,我則想趁這清靜的機會好好整理自己的心情,但蒂絲‧喬斯特被家暴的景象仍不斷地干擾著我的思緒。
※ ※ ※ ※
「嗨,羅姵西小姐。」歐狄司‧堤克比預定的時間早到了許多,我睡眼惺忪地看著他,沒想到才剛入眠又得繼續工作了。
「你看起來不太好。」他沒有平日的朝氣,取而代之在他周圍的是深沉的黑暗。
他勉強地笑了笑,「所以才想找妳聊聊,對我來說妳就像個姊姊。」話落,他卻只是沉默地坐著,沒有半點要開口的樣子,我疑惑,但卻沒有首先打破僵局。
突然閃動著的畫面又即將矇上我的眼……噢,該死的職業病。
歐狄司往後退了幾步,但卻撞上了水泥牆,已經無路可退了。
「你以為做錯事不用付出代價嗎?」其中一個人對他輕蔑地說著,歐狄司嚥了口口水,雙手握拳,即使他明白此刻以寡敵眾的情勢對他來說是一點勝算都沒有,但他只得豁出去了。
他首先給對方一拳,力道不大,只使那挨揍的人踉蹌地退了幾步,但圍住他的人下手可沒那麼客氣了,歐狄司沒幾分鐘便趴倒在地上大聲地喘氣,被木棒等堅硬物打到的痛楚讓他幾乎要閉起了眼。
意識模糊的他依稀聽到了水聲還聞到了一股不尋常的氣味……心中警鈴大作,他想用手支撐起身子但卻是徒勞。
倏地,眼前的一切被刺眼的火光奪去,熱度節節上升,他感到自己快要窒息了……
我讓歐狄司的頭枕在我的腿上,不久腿上感到些許被液體浸濕的觸感,我摸摸他偏紅的金髮,滿是心疼。
「上禮拜我辦理休學了。」他因自尊心驅使,臉始終不面向我,但手卻不由自主地拭去臉上的淚水。
我不敢問他是怎麼逃出那場災難,一來是怕他知道我會讀心術,二來是不想再繼續往他的傷口上撒鹽。
等到他的情緒稍微緩和一點後,他從沙發上站起來,並轉向我,「妳知道被火包圍的感覺有多無助嗎?」他問,但我喉頭卻乾澀得緊,他的每字每句都像針刺進指尖般地使我痛苦不堪。
接下來,他脫去了上衣,背對著我,而我則是驚愕到差點咬到舌頭。
皮開肉綻的一大片傷痕夾雜著些許焦爛的肉。
我摀住了嘴,一個僅僅十七歲的男孩是怎麼熬過這痛楚?
歐狄司轉過身直勾勾地看著我,接著上前將我擁住,身體因激動而不停地顫抖著,淚更是滑落在我的肩上。
我連忙拍著他的背安慰著,但腦中仍滿滿都是那可怖的疤。
※ ※ ※ ※
我一直深信我的特殊能力對於病人的治療很有幫助,但有時候我卻矛盾地想當個正常人就好,就像此時我看見麥侖‧柯利亞喝醉的模樣。
他邊唱歌邊走向他的車,路線當然歪斜得很,我實在很擔心若不出手幫忙,明早可能會在社會版的小角落看見他的名字。
「嘿,麥侖,我替你開車送你回家吧。」我想藉由笑容來表現善意。
他沒回話,只是呵呵笑著看我,我無奈地取走他掛在腰際旁的車鑰匙,並把他將近一百公斤的肥大身軀塞進後座。
他在後座搖頭晃腦的,我不明白究竟是發生什麼事會使一個模範公民喝得爛醉如泥。
「我希望離婚以後我們兩個就別再見面了。」一個女人抱著一歲左右的嬰兒說著。
「但之前妳不是這樣說的。」麥侖心急了起來。
女人只是聳聳肩,「我不記得我說了什麼,總之別再讓我們看見你就是了。」語調比冰還冷。
「那孩子呢?我也會想看看她的。」
她聽了這話便輕笑出聲,「你們不會見面的,等她長大後開始問起她父親時,我也只會回答因為癌症而死了。」
「妳怎麼……?」麥侖衝上前去抓住妻子的手臂,然而她卻從右邊褲子口袋抽出一把鋒利的小刀往他的頭劃去。
自額頭滴落的鮮血讓他聞到濃濃的鐵鏽味。
「你還不懂嗎?麥侖,你已經失去了所有。」這是妻子離去前所留下的話語。
我在等紅綠燈時轉頭看向麥侖的額頭,傷口剛癤痂不久,像個嘴巴似地開著口,我突然一陣暈。
以最快地速度將他安全送到門口,連等公車的心情都沒有,我在下個路口直接招了部計程車就跳上。
我想我再也經不起任何人病態扭曲的記憶了,疲倦早攀上身,我真的得回家好好睡一覺,把今天的事當場惡夢擲向天際。
我用鑰匙轉開自家大門,一如往常的靜默使我感到安心了些,此刻的我極度需要這分寧靜。
洗個熱水澡吧。我這樣對自己說著,並思考著該用玫瑰還是迷迭香的入浴劑。
我步入滿是蒸氣的浴室,開始準備褪去衣物,手移至背後想將這件灰色套裝的拉鍊拉下。
等等,這是什麼?
我驚恐地趕緊把套裝脫去,轉過身扭頭看著鏡中自己……
歐狄司那片被火灼傷的疤現在正印在我的背上。
接著,我下意識地往自己的左手臂看……
是蒂絲那像蟲一樣的傷口。
噁心感伴著濃濃的恐懼淹向我的喉,強忍著想吐的欲望,我逼迫自己慢慢掀開前額的瀏海。
麥侖那如嘴巴形狀的傷正詭異地對我笑著。
終於,我放聲尖叫——
※ ※ ※ ※
「金小姐,妳聽說過羅姵西小姐的事了嗎?」
「當然,聽說她精神分裂的情況便得更嚴重了,也許這與她身上那些可怕的疤有關吧。
Ms. Neuropathic/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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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沒有人看不懂我在寫什麼...? 囧
3 意見:
寫的好棒!!
我完全看的懂喔~
繼續加油~
你真的好厲害~
其實他一開始就是神經病噢?
寫得很不錯呢!
但
neuropathic是神經病的意思
但你想表達的應該是"精神病"
精神病才是心理上的
神經病一詞嚴格說來是定義成"神經相關的生理疾病"喔
兩個詞是完全不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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